阿尔丹公主扔下的邀请,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病中虚弱的神经。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在我脑中反复盘旋,权衡着每一步可能带来的深渊或转机。
最终,我决定去。
这不仅是因为阿尔丹公主那句“我说你能去就能去”背后可能代表的、来自太后默许的信号,更因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个能近距离观察太后、贵妃,乃至其他后宫重要人物的机会。闭门不出固然安全,但也意味着永远被困在信息的孤岛。风险与机遇并存,我必须赌一把。
赴宴前两日,我强撑着病体,由挽月搀扶着,在有限的阳光下慢慢走动,活动僵硬的筋骨。陈太医开的药起了作用,高热已退,但咳嗽依旧断断续续,身体虚得像一团浸透水的棉花。我让挽月找出那身最体面、却也最不惹眼的藕荷色宫装,仔细搓洗熨烫,确保干净整洁,但绝不显眼。首饰也只选了最素的银簪和珍珠耳坠。
“才人,您这身子……能撑得住吗?”挽月看着我苍白的脸色,忧心忡忡。
“撑不住也要撑。”我对着模糊的铜镜,努力挺直脊背,“到了那里,不能露怯。”
赴宴那日,天气晴好,阳光洒在朱红宫墙上,却暖不透心底的寒意。慈宁宫与我那西偏殿判若两个世界。殿宇巍峨,飞檐下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鸣响。宫人肃立,步履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而压抑的檀香,比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我被引着穿过重重殿门,来到后苑一处精巧的花厅。厅内暖意如春,摆放着数十盆珍稀牡丹,魏紫姚黄,赵粉豆绿,争奇斗艳,富丽堂皇得令人窒息。已有不少妃嫔到了,衣香鬓影,珠围翠绕,低声谈笑,一派雍容华贵。我的出现,像一滴水落入油锅,瞬间引来了无数道目光。
那些目光,有好奇,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来自丽嫔方向、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嫉妒。我垂着眼,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寻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仿佛一株误入牡丹园的狗尾草。
贵妃柳玉娇端坐在上首离主位最近的地方,穿着一身正红色金凤穿牡丹宫装,华贵逼人。她看到我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愕,随即被浓烈的厌恶和冰冷的怒意所取代。她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她身旁坐着几位高位妃嫔,皆以她马首是瞻。
片刻后,环佩叮当,太后驾到。所有人立刻起身跪迎。太后柳惊鸿今日穿着暗金色绣万寿纹常服,比上次见时更显雍容。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我脊背发凉。
“都起来吧,今日赏花,不必拘礼。”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宴会开始,宫女们鱼贯而入,奉上精致茶点和温好的御酒。丝竹声起,婉转悠扬。妃嫔们纷纷向太后和贵妃敬酒,说着吉祥话,气氛看似融洽热烈。我却如坐针毡,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我只小口抿着清水,食不知味。
阿尔丹公主坐在太后另一侧,显得有些不耐烦,对眼前的珍馐美馔兴趣缺缺,反倒是对那几盆牡丹多看了几眼,偶尔凑近闻一闻,表情率真。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这宴会下的暗流涌动。
果然,酒过三巡,贵妃柳玉娇放下酒杯,用手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目光似笑非笑地转向我,声音娇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宫瞧着,沈才人今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前些日子抄写经文,过于劳累了?”她特意加重了“抄写经文”几个字。
瞬间,整个花厅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丝竹声也恰在此时停了下来,更显得寂静可怕。我能感觉到挽月在我身后瞬间绷紧的身体。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声音不大,却清晰:“回贵妃娘娘,臣妾前日偶感风寒,已无大碍。抄写经文是为皇上、太后祈福,是臣妾的本分,不敢言劳。”
太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并未抬眼,仿佛只是随意听着。
贵妃轻笑一声,指尖点着桌面:“哦?本宫还以为,是才人嫌弃那经文枯燥,心中不快,这才郁结于心,染了风寒呢。”这话已是近乎直接的刁难。
厅内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声。丽嫔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痒意和心中的怒意,依旧垂首,语气愈发恭顺:“娘娘明鉴,佛法精深,抄写过程亦是涤荡心灵,臣妾唯有诚惶诚恐,不敢有丝毫懈怠怨怼之心。若字迹有瑕疵,或进度迟缓,皆是臣妾愚钝之过,请娘娘责罚。”
我将姿态放到最低,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在这种场合,与贵妃正面冲突是愚蠢的。示弱,或许是更好的保护。
太后终于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贵妃,淡淡开口:“好了,玉娇。沈才人病体初愈,能来赏花已是心意,莫要太过苛责。抄经祈福,心诚则灵。”她的话看似打圆场,却轻描淡写地将贵妃的刁难化解了,同时也点明了我“病体初愈”却仍来赴宴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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