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舟咀嚼着老太爷那句关于“风之来去”的玄妙话语,目光凝在门外翻涌的浮影山云雾深处,思绪如潮。酒肆里微妙的寂静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填满,但所有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膜,透不进他此刻沉静的心湖。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并非强大威压,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冷意,仿佛冰封千年的古井水汽,无声无息地浸润了喧闹的酒肆。这冷意并非针对肉身,更像是一种直透神魂的沉寂,让所有嘈杂都瞬间低了几度。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彻底遮蔽。
那是一位女子。
她撑着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油纸伞。伞面并非纯黑,隐隐有暗红色的、扭曲如活物的古老符咒流转,透着一股不祥与凶戾。伞沿低垂,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唇色。她穿着一身同样深邃如夜的玄色长裙,裙摆无风自动,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像一块投入喧嚣池水的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四周所有的浮躁与热气。
酒肆内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靠门最近的几桌客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衫,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这突兀出现的女子。跑堂小二端着酒壶的手僵在半空,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开山刀”吕魁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这位在北地凶名赫赫的刀客,此刻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把诡异的黑伞和伞下女子露出的那抹苍白。一种源自本能的、比面对老太爷那恐怖威压时更甚的强烈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他背上的砍山刀沉寂无声,但那股蛰伏的凶戾之气却仿佛遇到了天敌,变得躁动不安却不敢有丝毫异动。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微仰,摆出了最警惕的防御姿态。
女子并未理会酒肆内众人的反应。她微微抬了抬伞沿,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波动,只有无尽的空洞与漠然。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流,缓缓扫过拥挤的堂内,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霜。最终,这双冰冷到让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眼眸,落在了角落那张桌子——落在了许轻舟身上。
许轻舟在她抬伞的瞬间,全身的汗毛便已倒竖!这种感觉,比浮影山深处直面那头凶禽时更加凶险!那凶禽是纯粹的、狂暴的杀意,而眼前这黑伞女子,带来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冰冷的死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存在锁定的恐怖感。他体内那股因心境澄澈而滋生的暖流,此刻竟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变得凝滞冰冷,胸口的闷痛骤然加剧!
然而,就在这冰冷死寂的目光锁定他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悸动,毫无征兆地在许轻舟心湖深处泛起一丝涟漪。这悸动极其微弱,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在冰封的荒原深处,触摸到了一缕早已遗忘的、极其遥远的余温。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黑伞女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双冰封的眼眸中,极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转瞬即逝。她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添了几分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她迈开脚步,玄色裙裾无声地滑过陈旧的木质门槛,踏入酒肆。
嗒…嗒…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却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弦上。每一步落下,那股深沉的冷意就加重一分。酒肆内彻底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众人如同被无形的冰线束缚,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角落。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的冰晶,沉重得让人窒息。
吕魁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指节发白,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拔刀的动作。他感觉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把诡异的黑伞下,会瞬间爆发出足以将他彻底冻结、碾碎的恐怖力量。
就在黑伞女子距离许轻舟那张桌子还有三步之遥时,一道佝偻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掀开了后厨那油腻的布帘。
许老太爷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粗陶药罐,像是根本没看到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黑伞女子,也感受不到那冻结灵魂的寒意。他步履蹒跚,如同往日一样,径直走向许轻舟的桌子。
黑伞女子的脚步,第一次停了下来。
她的视线,终于从许轻舟身上移开,落在了许老太爷身上。那双冰封的眼眸里,空洞漠然依旧,但深处却仿佛有极其复杂的冰纹在无声碎裂、重组。她握着伞柄的手指,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分。
许老太爷恍若未觉。他走到桌边,将滚烫的药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这声音在死寂的酒肆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打破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凝固感。他拿起旁边一个洗得发白的粗陶碗,用一块同样陈旧的抹布擦了擦碗沿——那动作,和之前择完豆子后擦手的动作,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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