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方的金雾仍在翻涌,却比半柱香前稀薄了许多。青石板缝隙里凝着未干的血渍,有暗红的修士血,也有金亮的圣血,在晨晖下泛着斑驳的光。烛九溟倚着断穹剑,玄色道袍前襟浸满金血,本应如烈日灼目般的圣辉,此刻却像被水浸过的金箔,蒙着层灰蒙蒙的雾。
他脊背突然一僵,喉间溢出半声闷哼。胸前那截泛着青铜光泽的圣骨,原本只裂了道细缝,此刻裂痕如活物般顺着肌理攀爬,从锁骨到腰腹,从臂弯到后颈,所过之处皮肤泛出半透明的玉色,连血管里流淌的金血都看得一清二楚。指缝间的金血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成串坠落,砸在青石板上“啪嗒”作响,溅起的金斑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
离焰的涅盘火早熄了,祭坛中央却腾起股阴寒之气,顺着众人后颈往骨头里钻。苏婉儿正替最后一名重伤的青冥宗修士喂还魂丹,指尖沾着褐色的药粉,忽觉掌心一凉——那是修士的脉搏,原已弱得像游丝,此刻竟彻底停了。她抬头欲唤随行的医修,目光却撞进团朦胧的金雾里。
那是烛九溟的身影。
他本站在祭坛中央的星图阵眼处,此刻却像被谁拿湿布抹过的画,眉骨轮廓虚浮得抓不住,连腰间的玉牌都成了淡金色的影子。苏婉儿手一抖,还魂丹“当啷”掉在地上,瓷瓶“啪”地摔碎在青石板上,褐色药粉溅在她素色裙角。她踉跄着扑过去,绣着玉兰花的鞋尖踢到块凸起的石板,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却浑不在意,只伸着颤抖的手去够他胸口:“九溟!”
指尖触到的不是温热的胸膛,而是团散碎的灵光,像抓了把正在融化的雪。苏婉儿眼眶霎时红了,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你、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圣体……圣体最是坚韧么?”
烛九溟望着她发间的银簪。那簪子是三年前在药田寻的星纹石所制,星纹石本是块灰扑扑的石头,他用净火炼了七日七夜,才显出内里流转的星芒。此刻银簪随着她的颤抖泛着微光,像极了那年春夜,她蹲在药田拔杂草时,发间落的萤火虫。
“婉儿……”他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金雾里的蝶翅,圣骨在识海深处灼烧,疼得他眼尾泛红,却笑得比初见时更清浅。初见时他立在药田外的竹篱旁,她举着药锄警惕地问“你是谁”,那时他的笑里还带着点清傲;此刻的笑却软得像新晒的棉絮,“药田的灵竹该抽新枝了……等我。”
话音未落,他左臂突然泛起细碎的金光。苏婉儿眼睁睁看着他的小臂、手掌、指尖,依次化作金粉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断穹剑嗡鸣一声,剑脊上的盘古骨纹泛起暖玉般的光泽,那些金粉竟顺着剑纹钻进了剑鞘,仿佛剑在贪婪地吞噬属于主人的残魂。
“九溟!”苏婉儿扑过去想抓住他的右臂,却见那手臂也开始变得透明。断穹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近前,青衫无风自动,掌心渡出一道清冽的剑气,接住烛九溟即将消散的右肩。剑气是青白色的,像雪山之巅的冰棱,触到皮肤时却带着股安抚的暖意:“圣体乃盘古血脉所化,肉身崩解不过是涅盘前的蜕壳。”他转头望向离焰,目光如深潭,“火凤族的涅盘火,既能焚尽旧骨,亦能温养神魂。”
离焰半倚在祭坛边的石兽上,尾羽垂落如赤金流苏。她本就受了重伤,尾羽上的赤金纹路先前暗淡得像残霞,此刻却重新泛起微光,连眼尾的火纹都亮了几分。她撑着膝盖站起身,每动一下都像在抽骨剥筋,却还是伸手抚过尾翎最顶端那根赤羽。指尖轻触的刹那,一簇比晨雾更柔的暖火跃入掌心——那火是蜜色的,不跳不蹿,只安安静静托在她手心里,像捧着团将熄未熄的炉灰。
“这火,三百年前烧过妖皇陵的阴毒。”离焰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瓷片,却带着种笃定的温柔,“三百年后……便替他焐着神魂。”她走到断穹剑前,将那簇暖火轻轻按在剑格处。火焰顺着剑脊的盘古骨纹游走,所过之处,剑鞘上的青铜纹路便染上层赤金的光晕,像给古剑镀了层流动的暖光。
苏婉儿跪在地上,望着逐渐透明的烛九溟,忽然想起去年冬日。那时她在药庐煎固脉散,火候没控好,药汁差点烧干。烛九溟从外面进来,见她急得直搓手,便笑着拿掌心焐住药罐:“傻丫头,药罐凉了可以再热,手冻坏了可怎么采药?”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陶药罐传来,暖得她眼眶发酸。此刻断穹剑上跃动的暖火,竟和那时他掌心的温度一般无二。
“我等。”她颤抖着捧起断穹剑,剑身上还残留着烛九溟的金血,混着她的泪,在剑纹里洇成朵小红梅。那红梅的花瓣是金红相间的,边缘还带着泪滴晕开的水痕,像极了药田篱角那株被晨露打湿的野山茶。她仰头望着逐渐透明的人影,声音轻得像怕惊散了他的神魂:“药田的灵竹我每日浇三次灵露,新收的固脉散晒在竹架上,最上面那层是你说要留着给小徒弟的;后山的老槐树上回被雷劈了道缝,我用灵胶补好了……等你回来,咱们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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