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殿的晨钟撞破九霄时,晓雾正像未梳匀的绢纱,在血宫前的空地上浮浮沉沉。青铜钟舌余震未歇,最后一缕钟声还绕着檐角的螭吻打转,那株被称为的灵植已在雾中舒展新叶——叶片呈半透明的青金色,叶脉里流转着星河流转般的光纹,每片叶尖都凝着粒晨露,在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最末那滴晨露从叶尖坠落时,轨迹竟偏了三分。众人还未看清,那露珠已在半空凝成米粒大的光珠,地撞在张伯脚边的碎陶沿上。这声清响极轻,却像根细针挑开了层薄茧——原本或垂首或蹙眉的众人,眉间那团积了多年的阴云,竟随着这声脆响缓缓散了。
张伯蹲下身时,粗布道袍扫过沾露的草叶,在裤脚洇出片深色水痕。他的手指比老松树皮还粗糙,指节因常年握扫帚而微微变形,此刻却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轻轻抚过道芽茎上那圈星河流转的气带。当年我在柴薪院扫落叶,总嫌这玄黄殿的砖缝太密。他喉结滚动,声音里浸着三十年的旧时光,扫帚毛都磨秃了三茬,那砖缝里的积尘还是扫不净。如今才明白...他的指尖在气带某处顿住,那里的光纹正随着他的触摸泛起涟漪,砖缝里藏着的不是尘,是等了三千年的...生机。
话音未落,他手里的竹扫帚突然起了动静。竹柄上那层因常年摩挲而油亮的包浆,此刻正泛着青金色的微光,最靠近道芽的竹节处,竟裂开道细缝。众人还未惊呼,株嫩得能掐出水的细芽已钻了出来——叶尖挂着晶亮的水珠,在晨风中颤巍巍地晃,像刚抽穗的麦,又像谁小心捧出的希望。
这是...天工府首座的九节玉杖突然发出清鸣,声若凤吟。他握杖的手微微发颤,聚灵枢上原本深深刻着的二十八宿枢纹,此刻竟如活物般游动起来——角木蛟的须尾从杖首游向杖身,亢金龙的鳞甲在玉质里若隐若现。首座望着张伯扫帚上的竹芽,眼眶渐渐发红。他这双惯于刻枢纹的手,曾在玄铁上雕过九转回灵阵,在玉髓里嵌过北斗引星图,此刻却轻轻抚上竹芽的叶片:从前总觉得枢纹要刻得越深越好,越密越妙。他将玉杖轻轻插在道芽侧畔,杖尖入土三寸,原来最精妙的枢纹...是天地自己生的。
地下忽然泛起微光。众人蹲下身细看,只见泥土里织着张半透明的枢网,银线般的灵脉顺着玉杖的方向延伸,将道芽的根系温柔裹住,恍若母亲为婴儿织的襁褓。
林小竹的粗陶酒碗里地一响。她低头望去,碗中浮着片新叶——正是道芽叶底那抹赤芽的影子,连叶尖的卷翘弧度都分毫不差。好个道芽,连影子都带着灵气。她仰头饮尽碗中酒,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喉结滚动,酒气裹着道芽清芬直冲天灵。从前被雷耀焚火枢灼痛的指尖突然发痒,她下意识蜷起手指,却见指腹渗出细若游丝的枢纹——那纹路竟与掌心多年刺绣留下的针痕交缠,在日光下凝成只振翅欲飞的蝶。
小竹!雷耀慌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他袖中那柄焚火枢本是赤铜所铸,此刻表面的紫焰纹竟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腕爬上手背。雷耀瞳孔微缩——这枢纹是他当年为练火枢诀,用自身精血淬了七七四十九日方得,曾在暴怒时灼伤过林小竹的手。此刻紫焰却温温的,像春夜的萤火,在他虎口处凝成朵火苗状的血纹。他望着林小竹掌心的蝶纹,喉间发紧:当年那夜...我...
不必说了。林小竹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人掌心相贴处,蝶纹与火苗纹轻轻相触,竟在腕间绕出个同心结。雷耀只觉有股暖流顺着手臂窜进心口,多年来压在心底的愧疚,就这么被焐化了。
苏婉儿的药箱打开第二层夹层时,飘出股陈年老药的苦香。那本《神农尝草经》残页躺在夹层最深处,纸页边缘已泛着茶褐色,墨迹却突然活了——原本画着的艾草、川芎、忍冬,此刻化作墨色游鱼,钻进道芽周围的泥土。她蹲在烛九溟身侧,看他九脉里流转的气血如赤练,灵枢清光似银线,此刻正慢慢交织成锦。你瞧。她伸手按住他手背,两人掌心相贴处,竟有淡青色的气丝游出来。
气丝绕着道芽打了个旋,又钻进玄黄殿的砖缝。众人顺着气丝方向望去,只见原本灰扑扑的砖缝里,浮现出淡青色的纹路——那是古体修脉图,笔画间还带着岁月的模糊,却像褪色的画被重新染上了墨,正随着道芽的生长,缓缓变得清晰。
三千年了...大长老的玄黄令突然发烫,烫得他掌心发红。令身原本刻着的玄黄二气纹,此刻浮现出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血写在水镜上的,风一吹就要散。他颤巍巍指向道芽叶底的三色嫩枝:金枝连玄黄虎,是体修的骨;青枝通野狐镇,是医道的魂;赤枝接血宫,是你裂脉时的魄——这哪里是三枝,是三缕未断的誓。
他的声音带着老迈的颤抖,却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当年体修祖师与枢师圣君在此立誓的传说,他们都听过;后来两脉争了三千年的恩怨,他们也经历过。此刻望着道芽上的三色嫩枝,忽然明白:原来那些被岁月掩埋的,不是仇恨,是未说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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