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春天来得晚。
当第一朵玉兰在枝头绽放时，苏清颜抱着念安站在“童趣早教中心”的玻璃门前，看着门口贴着的招生简章。
念安已经两岁多了，小家伙最近特别黏人，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满屋子找妈妈。许妍妍说，是时候让孩子接触同龄人了，不然以后容易社恐。
苏清颜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她推开门，前台的小姑娘立刻迎上来：“您好，请问是来咨询早教课程的吗？”
“嗯。”苏清颜点头，“想了解一下师资情况。”
“好的，我带您去见我们的教学主管。”
小姑娘领着她穿过走廊，念安在婴儿车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小手抓着车沿，咿咿呀呀地叫着。
走廊尽头是一间透明的教师办公室。
苏清颜跟着小姑娘走近，余光扫过玻璃墙，脚步骤然顿住。
办公室里，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和休闲裤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前，低头整理着什么。他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桌上堆着一摞摞五颜六色的手工材料——彩纸、画笔、橡皮泥。
陆景琛。
苏清颜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婴儿车里的念安忽然兴奋地挥舞起小手，冲着玻璃墙内的男人，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
“爸……爸……”
空气凝固了。
陆景琛猛地抬头，手里的彩纸散落一地。
他的目光越过玻璃，直直地锁在婴儿车里的小人儿身上。念安正咧着嘴笑，小手拼命地朝他挥，像是在打招呼。
“爸爸……”念安又叫了一声，这次更清晰了。
陆景琛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眼眶瞬间就红了。
苏清颜的手死死攥住婴儿车的扶手，指节泛白。
她看着陆景琛猛地站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办公室，直直地朝她走来。
“念安……”陆景琛的声音哑得厉害，他在婴儿车前蹲下来，手悬在半空中，不敢碰孩子，“你……你叫我什么？”
念安歪着小脑袋，眨巴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爸爸。”
陆景琛再也绷不住了。
他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曾经在商场上杀伐果断、让无数对手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毫无形象。
苏清颜站在一旁，手指紧紧抠着婴儿车的把手，喉咙发紧。
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陆老师？”前台小姑娘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您……您没事吧？”
陆景琛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哭腔：“没事。”
他抬起头，看向苏清颜。
那双曾经锋利如刀的眼睛，此刻红得像兔子，里面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卑微的祈求。
“清颜……”他开口，声音沙哑，“我……”
“你能不能别那么无聊？”苏清颜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这么久了，还是要一直盯着我吗？”
陆景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
他想说，他只是想学习怎么和孩子相处。
他想说，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可他真的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苏总。”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早教中心的老板匆匆赶来，看了看苏清颜，又看了看陆景琛，小心翼翼地开口：“苏总，陆老师已经在我们这里工作一年多了。或许你们之间可能有误会，但陆老师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其他什么心思。”
苏清颜听了，知道自己可能是误会陆景琛了。
老板继续说：“陆老师是我们这里最受孩子欢迎的老师。虽然他每天只上半天班，但是他几乎每次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从来不嫌累。上个月有个孩子发烧，家长联系不上，是陆老师抱着孩子跑了三公里去医院的。”
陆景琛垂着头，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苏清颜盯着他看了很久。
她忽然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变了很多。
白T恤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下颌线比以前更锋利了，眼底有淡淡的青黑。
他看起来很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孩子这段时间，就交给你了。”苏清颜忽然开口，声音已经不复以前的冷漠。
陆景琛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很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你说什么？”
“我说，”苏清颜一字一顿，“孩子交给你，陆老师。”最后三个字，她咬的特别的重。
陆景琛呆滞地点头：“好……好……”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眶又红了。
苏清颜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清颜！”陆景琛忽然叫住她。
苏清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陆景琛深吸一口气，“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苏清颜没说话，径直离开了。
走出早教中心，她靠在车上，闭上眼深呼吸。
手机震动。
许妍妍发来消息：【怎么样？老师还行吗？】
苏清颜盯着屏幕，许久，才回了两个字：【还行。】
她抬头看向早教中心的方向。
透过玻璃墙，她看见陆景琛蹲在念安的婴儿车前，小心翼翼地逗着孩子。
念安笑得很开心，小手抓着陆景琛的手指，不肯松开。
陆景琛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他在哭。
苏清颜收回视线，发动车子离开。
车里，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苏小姐，楚江城在狱中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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