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远心中狂跳，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肃王虽然看似势弱，但能在此刻精准找到他，并直言庇护，其暗中势力恐怕远超外界想象。
他立刻再次跪倒：“王爷再造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肃王满意地点点头，“你如今职位虽低，反倒方便行事。本王要你，利用你过去在户部的人脉，以及你对钱粮事务的熟悉，暗中替本王留意几件事……”
肃王低声吩咐了几句，无外乎是关注各地粮草调动、边军饷银发放、以及某些特定商路的货物往来等看似寻常，实则关乎国计民生乃至军国大事的信息。赵知远仔细记下，心中对这位看似闲散的亲王，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忌惮。
送走赵知远，沈放低声道：“王爷，这是第三个了。”
“嗯，水滴石穿，聚沙成塔。这些人位置不高，但分布在关键衙门，或是地方要冲，用好他们，便是一张无形的网。”肃王抿了口茶，“齐王和冯保那边，情况如何了？”
“斗得更凶了。”沈放回道，“齐王被迫断尾求生，弃了几名重要手下，实力受损。冯保虽占了上风，但也引起了朝中不少清流官员的反感，认为他滥用职权，罗织罪名。双方都已杀红了眼。另外……根据‘影子’传来的消息，冯保似乎对未能一举扳倒齐王感到不满，正在深挖其他线索，恐怕……迟早会注意到那笔漕银最终流向的几处隐秘军营。”
肃王眼中精光一闪：“哦？看来，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再给他们添一把柴了。”
“王爷的意思是？”
“把齐王私募军队、那几个军营可能存在确切地点的一些‘蛛丝马迹’，想办法让冯保的人‘意外’发现。”肃王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私蓄甲兵，形同谋逆。这个罪名扣实了，齐王就算不死，也难逃圈禁之祸。而冯保，为了坐实这个罪名，必然会调动更多力量，与齐王进行最后的决战。”
沈放心中一凛，知道王爷这是要推动双方进行最后的摊牌了。“属下立刻去办。”
“且慢。”肃王叫住他，“在做这件事之前，你先去安排另一件事。”
“请王爷吩咐。”
“找个机会，让周秉谦‘病故’吧。”肃王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沈放一怔：“王爷？此刻动他？冯保和齐王尚未……”
“正是因为他们尚未彻底分出胜负，周秉谦才必须死。”肃王打断他，眼神幽深，“他活着，始终是个隐患。冯保若在最后关头拿他做文章，可能会节外生枝。齐王若狗急跳墙，也可能杀他泄愤或灭口。他死了，一了百了。那份关键的账本和齐王手令，来源就成了谜，更能加剧齐王和冯保之间的互相猜疑——齐王会以为是冯保灭口，冯保会以为是齐王报复。这盆脏水泼出去，他们的血会流得更多。”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周秉谦已交出所有底牌，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到头了。留着他，还要费心控制，不如让他发挥最后一点作用——用他的死，来点燃最后爆炸的引信。做得像样点，最好是……突发急症，或者，意外。”
沈放背后升起一股寒意，但他立刻垂首：“属下明白。定会做得天衣无缝。”
三日后，周府传出噩耗，户部侍郎周秉谦因忧惧成疾，突发中风，救治无效，于夜间病逝。
消息传出，朝野反应各异。有人唏嘘，有人庆幸，也有人疑窦丛生。
齐王闻讯，先是愕然，随即冷笑，认定是冯保杀人灭口，心中恨意更增。冯保得知后，却是皱紧了眉头，他确实想过在扳倒齐王后处理掉周秉谦，但绝非此时。他怀疑是齐王下的手，意在切断调查线索，甚至可能是警告。周秉谦的死，非但没能平息风波，反而让齐王与冯保之间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猜忌的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就在周秉谦“病故”后的第五天，冯保的东厂，根据“偶然”获得的线索，终于锁定了齐王在京畿附近秘密设置的、用于训练私兵的一处庄园。
真正的风暴眼，已然形成。山雨欲来，黑云压城。
西山别院内，肃王听着沈放的汇报，脸上无喜无悲。
“庄园的位置已经确认，东厂的人正在调集高手，准备突袭拿赃。齐王府那边似乎也收到了风声，护卫明显加强，气氛紧张。”
“很好。”肃王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京城方向，“通知我们所有的人，从此刻起，全部进入静默状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任何动作。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惊雷。”
书房内，檀香的青烟袅袅盘旋，最终消散在沉凝的空气里。
肃王放下茶杯，瓷杯与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一声“嗒”，仿佛为方才那番杀伐决断的议论画下了一个句点。
“静观其变……王爷高明。”沈放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因“周秉谦病故”一事泛起的寒意。
他跟随肃王多年，深知这位主子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辣，布局深远，每每于无声处听惊雷。
他不敢再多言，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安排，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沈放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书房内重归寂静。
肃王缓缓踱至窗边，推开半扇窗户，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涌入，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窗外夜色如墨，唯有远处京城方向，依稀可见一片朦胧的光晕，那是权力中心永不熄灭的灯火。
他的目光沉静，却比这夜色更深邃。齐王与冯保，一个皇兄，一个权阉，皆是他通往至尊之路上的绊脚石。如今，这两块石头正以他预想的方式猛烈撞击，迸发出的火星，即将点燃整个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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