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内的空气比之外面更为灼热，那股奇异的气味也愈发浓烈。肃王目光如炬，迅速扫视整个丹房。
除了丹炉、风箱、炭堆以及沿墙摆放的一排排木架，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葫芦、瓷瓶、玉罐，上面贴着标签，写着“朱砂”、“水银”、“铅霜”、“硝石”等常见炼丹物料名称。
沈放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同时警惕地注视着院内。肃王则快步走到那些木架前，手指迅速而精准地翻查着。
他并非漫无目的地寻找，夜枭曾有一条模糊不清的线索，提及青云观炼丹所用的一味特殊辅料，似乎与北疆某种罕见矿物有关，而那种矿物，通常只用于精炼军械。
标签上的字迹大多工整，内容也无甚出奇。肃王眉头微蹙，难道判断有误？还是玄诚子早已将真正关键之物转移？他的手指划过一排略显陈旧的瓷瓶，忽然在一只看似与其他无异的青花瓷瓶上停住。
这瓶子的标签写着“赤石脂”，一种常见的矿物药，但瓶身却异常干净，与周围落了些许灰尘的瓶罐相比，显得格格不入。他轻轻拿起，入手微沉，拔开木塞，里面并非红色的赤石脂粉末，而是一种暗沉近黑的细沙。
肃王用指尖捻起少许，凑近鼻尖，除了土腥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铁锈和火焰的气息。他眼神一凛。
这绝非赤石脂！此物……他曾在北疆战场上见过类似的残留，是某种经过特殊淬炼的铁矿渣，常用于检验兵甲韧性，因其特性，偶尔也会被一些邪门方士用来尝试炼制所谓的“金石不死药”，但过程极其危险，极易爆炸，正规道观极少使用。
他将一些黑色细沙倒入随身携带的一个极小玉盒中，将瓷瓶原样放回。目光继续搜寻，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矮小丹炉上。
这个丹炉不仅体积小，而且造型古朴，炉身布满烧灼的痕迹，炉盖边缘似乎有新的摩擦损伤，与周围那些擦拭得锃亮的大丹炉相比，显得颇为落魄，但炉底却隐隐有尚未完全冷却的余温。
肃王蹲下身，仔细查看炉底的灰烬。除了普通的炭灰，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未曾燃尽的、细小的金属熔块碎片，颜色暗沉。他正欲用随身匕首拨弄查看，身后的沈放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嘘”声。
肃王动作瞬间停滞，全身肌肉绷紧，如同猎豹般蓄势待发。
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由远及近。
“师叔，丹房重地，为何突然要加强巡视？方才不是刚查过吗？”一个年轻道士的声音。
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答道：“莫要多问，观主吩咐，今日贵客临门，各处都需格外谨慎，尤其是丹房、库房等地，万不可出了差池。仔细看看，有无异常。”
脚步声在院门口停下，似乎在与守卫交谈。
肃王与沈放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能在此久留！沈放指了指丹房另一侧的一扇小窗，那窗户通往一条更僻静的后巷。
肃王会意，两人不再迟疑，身形一闪，便已到了窗边。沈放轻轻推开窗棂，确认外面无人，肃王率先敏捷地翻出，沈放紧随其后，并将窗户轻轻掩回原状。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窗外的那一刻，丹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那名被称作师叔的中年道士带着年轻弟子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丹房。
他的视线在那些丹炉和木架上缓缓移动，当掠过那个存放“赤石脂”瓷瓶的木架和角落那个尚有余温的小丹炉时，似乎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他走到主丹炉前，伸手试了试温度，又看了看风门，微微颔首。
“一切如常，走吧，去下一处。”中年道士说道，带着弟子转身离开了丹房，并重新锁好了门。
院墙之外的后巷，狭窄而幽静，堆放着一些杂物。肃王与沈放背贴墙壁，屏息凝神，直到听见丹房门锁落下的声音和脚步声远去，才稍稍放松。
“王爷，可有发现？”沈放低声问道。
肃王摊开手掌，露出那个小小的玉盒，低声道：“虽非铁证，但此物出现在此，绝不寻常。还有那个小丹炉……”他回想起那些未燃尽的金属熔块，心中疑云更甚。青云观炼丹，或许并非全然为了长生问道。
“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返回静室。”沈放提醒道。替换的护卫能瞒过远处监视的道童，但若玄诚子亲自前来，或者时间拖得太久，难免露出破绽。
肃王点头。两人依循原路，更加小心地潜行。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竹林，即将接近那处幽静院落时，前方小径的转弯处，忽然传来了玄诚子那平和清越的嗓音，正与另一人交谈！
“午后天气甚好，殿下或在静室安歇，或在院内散步，我等不必打扰，只需确保四周安静即可……”玄诚子的声音越来越近。
肃王与沈放心中俱是一沉！此时若现身，这身打扮如何解释？若被玄诚子撞见他们不在静室，之前的所有伪装都将前功尽弃！
千钧一发之际，沈放目光扫向竹林旁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对肃王使了个眼色。两人毫不犹豫，如同滑入水中的游鱼，瞬间隐匿入灌木丛的阴影之中，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
玄诚子与一名执事道士的身影出现在小径尽头，正缓步向静室院落的方向走去。他们似乎只是例行巡视，并未察觉到近在咫尺的潜伏者。
“……后山禁地，加派两人看守，未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玄诚子低声吩咐着。
“是，观主。”执事道士恭敬应道。
两人的谈话声和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院门方向。
灌木丛中，肃王与沈放依旧一动不动，仔细观察，直到确认对方真正离开，周围再无他人，两人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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