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在黄铜烛台上明灭,将肃王府书房的梁柱映得忽明忽暗。书案上铺着宣纸,墨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肃王爷指尖捻着枚白玉镇纸,目光却没落在手抄卷《皇权政要》的书页上 ,只是这书外皮却伪装成时下最流行的《城州小话》—— 窗棂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像是有人在暗处轻轻叩响瓦檐。
“王爷,卑职陈福有事禀报。”
叩门声与风声重叠的刹那,王爷的指尖顿了顿。他没抬头,只从鼻腔里发出闷声:“进。”
门轴 “吱呀” 转动,陈福躬身进来时,玄色袍角几乎要扫到地面。
他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交叠于腹前,:“王爷。”
话音未落,他眼角极快地往梁柱后瞥了瞥。这是府里最隐秘的传信口。
王爷握着镇纸的手指微微收紧,玉质冰凉透过皮肉渗进骨缝。他抬眼时,烛火恰好跳了跳,把瞳仁里的光映得深不见底:“来磨墨吧。”
陈福应声上前,青石砚台里还凝着半池宿墨。他拈起墨锭,墨锭在砚台里打着圈,沙沙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倒成了最好的遮掩。
“一号传回消息,” 陈福的声音压得比墨痕还低,“今晨皇帝在书房问暗影卫,秦颜醒了没有。”
墨锭顿了顿,宿墨里漾开圈涟漪。
“暗影卫怎么答的?” 王爷翻书的手指突然停住,纸页被捻出道褶皱。
“回了太医的诊断,与荣太医诊断都分毫不差。” 陈福重新磨起墨,只是力道重了些,墨汁溅在砚台边缘,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王爷 “啪” 地合上书卷,镇纸被他按在案上,发出声沉闷的响。烛火猛地矮下去,把他半边脸埋进阴影里:“怎么可能?莫非荣太医……”
秦颜那件事,他布了三重障眼法。先是抹换了她的身份,再买通太医院的院判做假病历,最后连秦颜住的偏院都换了三个暗卫盯着。别说暗影卫,就是府里的三等仆役,也只知道来了位重伤的远亲。
“卑职查过,太医院那边没走漏风声。” 陈福把磨好的墨汁倒进笔洗。
“倒是……” 他顿了顿,墨汁在白瓷笔洗里晕开,“齐王上周借故进府探望,在偏院外站了盏茶的功夫。”
王爷喉结动了动,没接话。睿王与秦颜的关系,就像窗纸外的霜花,看着晶莹剔透,实则一戳就破。
秦颜那夜潜入肃王府时,袖里藏的匕首刻着睿王府的云纹,这是明摆着的事。可皇帝怎么会知道?难道……
“依卑职看,” 陈福的声音又低了些,墨锭上的包浆被磨得发亮,“皇上怕是早就知道,秦颜是来……” 他没说下去,只把墨锭轻轻搁回砚台。
“他还知道多少?” 王爷的声音里淬了冰。
陈福往窗外看了眼,那浓稠的夜色似化不开的墨:“各王府的洒扫婆子、门房小厮,保不齐都有暗影卫的人。昨儿齐王府的管家买了包巴豆,今晨内务府就收到了清单。”
肃王爷忽然笑出了声,他回想起上月去齐王府赴宴,席间齐王只多看了眼舞姬的玉佩,三日后那舞姬就被调到了皇帝的寝殿。
原来那些看似无意的闲谈、漫不经心的眼神,早就被人一一记在了账上。
他忽然想起淮王府的还阳草。那株能解百毒的奇草,此刻正藏在他卧房的暗格里。当时为了盗它,还费了些功夫,还成功用这事成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早已病愈的齐王身上。这事要是被皇帝知道……
指节敲击案面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王爷盯着砚台里的墨汁,那里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不过……” 陈福忽然话锋一转,墨汁被他用清水调淡了些,“刑部和暗影卫这几日都盯着齐王,说是查贪腐案,传闻准备一举抄了他三个当铺。”
王爷敲击案面的手指停了。齐王贪墨是实,但绝不止三个当铺那么简单。皇帝这是故意放出的烟幕弹,还是……
“看来皇上想先动齐王。” 陈福把调好的墨汁倒进笔洗,“咱们或许能松口气。”
“松口气?” 王爷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狼毫笔,笔尖在墨里蘸了蘸,“你当那暗影卫是吃素的?他们盯着齐王的时候,说不定正等着咱们自乱阵脚。”
他在宣纸上写下个 “忍” 字,笔锋凌厉,墨色沉得像要滴下来。
“查,” 王爷把笔一搁,墨汁在纸上晕开个小团,“给我查府里所有的人。从门房到账房,哪怕是喂马的小厮,都挨个过筛子。”
陈福的腰弯得更低了:“是。只是……”
“只是什么?”
“淮王、睿王、齐王在府里安插的人,要不要……”
“一起查。” 王爷打断他,指尖在 “忍” 字上划着,“但别惊动他们。先找出给皇帝递消息的,弄清楚他知道多少。”
陈福抬头时,正看见王爷眼里的光。那目光里有算计,有狠戾,还有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 就像猎人盯着陷阱里的猎物,既怕它跑了,又怕它死得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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