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指尖摩挲着霁蓝釉茶盏的冰裂纹路,盏中明前龙井的嫩芽在琥珀色茶汤中沉浮。
窗外春雨淅沥,雨丝如银针般穿透暮色,打湿了廊下新挂的湘妃竹帘。
竹帘上斑驳泪痕般的紫褐斑点,在雨气中愈发鲜明。
苏鸣的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盐税账册,指尖轻叩黄花梨木的纹理,盘算着早朝时户部尚书那欲言又止的微妙神色。
丞相!
侍卫统领赵莽浑身湿透地冲进前厅,蓑衣上的雨水在青石砖上洇开大片暗痕。
他靴底沾着的泥浆甩在织金地衣上,惊得角落里的铜雀灯台晃动。
苏鸣抬眼时,正看见赵莽铁青的脸上滚落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
昨夜派去监视盐税的探子...死了。
咔——
苏鸣手中的茶盏突然炸裂,滚烫的茶汤溅在孔雀蓝地衣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碎瓷片深深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在案几上聚成小小的血洼。
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赵莽颤抖的嘴唇。
说清楚。
丞相的声音比檐下悬挂的冰棱还冷,怎么死的?
赵莽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后退半步,靴跟撞上鎏金香炉底座,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在城西废庙发现的。
他咽了口唾沫,袖口沾着的雨水滴落在地,颈部有银针,骨骼泛青,是被青骨刹所杀。
苏鸣一掌劈裂了案几角,飞溅的木屑如利箭般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线: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青骨刹!
他眼中燃起的怒火映得瞳孔发赤,先是杀了赵轩德,后又屠我孩儿,现在是要把刀架在本相脖子上了!
暴怒之下,丞相竟将半截断木生生捏成齑粉。
松木的清香混着血腥气在室内弥漫,惊得梁间栖息的雨燕扑棱棱撞向雕花窗棂。
满屋侍卫齐刷刷跪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
赵莽的佩刀不慎撞到青石地面,铮鸣声在死寂的厅堂内格外刺耳。
大人息怒!
侍卫统领重重磕头,前额顿时见了血,青骨刹再猖狂,终究不敢...
放屁!苏鸣一脚踹翻鎏金香炉,香灰如雪片般漫天飞扬,豕骨阁杀人无影无形,还有什么是——
话音戛然而止。
丞相突然眯起眼睛,目光如刀锋般扫过瑟瑟发抖的众人:陵渊王那边,可看出盐税箱子的不妥了?
赵莽如蒙大赦,急忙回禀:今早探马来报,王爷亲自验看过樟木箱子,还夸今年盐税纳得整齐。
他偷眼瞥见丞相松开的拳头,声音稍稳,巳时三刻已经命人押送进宫了,走的是朱雀门。
苏鸣脸上怒容渐渐化作阴鸷的冷笑。
他接过侍婢递来的雪缎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上血迹。帕子上绣着的银线云纹很快被染成暗红。
等盐税入了国库,丞相将血帕扔进炭盆,火苗地窜起三尺高,你带人把装箱的马车...
咔嚓!
窗外突然传来脆响。
众人悚然回头,只见雕花窗棂上钉着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刀身犹自颤动。
刀尖穿着只血淋淋的麻雀,一滴鲜血正顺着窗纱的冰梅纹缓缓下滑。
赵莽拔刀护在丞相身前,却见苏鸣已掀开雀尸。
羽毛尚温热的尸体下,压着张墨迹未干的纸条,腥红的朱砂写着:
【下一个】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丞相府的青瓦上,发出密集的鼓点般的声响。
他盯着那张染血的纸条,指节捏得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
朱砂写就的字迹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是用人血书就。
好一个青骨刹...
苏鸣突然冷笑出声,笑声中裹挟着刺骨的寒意。
他将纸条凑近烛火,火舌地一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页。
在火焰即将烧到指尖的瞬间,他猛地松手,灰烬如黑蝶般飘落在青石地砖上,又被渗入窗缝的雨水浸成污浊的泥痕。
赵莽。丞相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传令下去,调黑骑营三百精锐盯紧国库。
他转身时,腰间羊脂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裂响,那批樟木箱子,必须在子时前弄出来。
是,大人...
赵莽单膝跪地,铠甲上的雨水在身下积成小洼。
他抬头时,正看见丞相从暗格中取出一方玄铁令牌——那是调动死士的阎罗令。
苏鸣将令牌掷在地上,金属撞击声惊得檐下宿鸟哀鸣。若再失手,他俯身拾起一片碎瓷,在赵莽脸颊上划出血线,你就去陪张探子作伴。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丞相眼中翻涌的杀意。
惊雷炸响时,书房的门地自动闭合,将最后一丝暖意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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