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庄园的这段时间,金衣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如同一个技艺高超却面对满盘残局的棋手,运筹帷幄,不断调兵遣将,试图在各方传来的危机信息中寻找破局点,稳住几个关键的支点,组织有限的反击。她派人冒险去联络那些尚未公开倒戈的附属势力头领,许以重利,陈以利害,试图维系住摇摇欲坠的联盟。然而,魔教在太子和康亲王联手的政治、军事双重打压下,已经失去了方天城这个重要枢纽和大量外围根基,人心涣散,颓势如同山崩,难以挽回。许多原本就态度暧昧的墙头草,见大势已去,要么公开宣布与魔教无关,要么暗中向清魔卫或地方官府递上了投诚信,更有甚者,为了向新主子表功,反戈一击,带领官兵围剿从前的“盟友”。
在此期间,金衣瑶几次大骂赵无风,通知魔教教徒杀死赵无风赏赐千金外加一颗血灵丸。这个破老道知道了太多魔教的隐秘,此番投降更是彻底把魔教给卖了个底朝天,危害之大竟不亚于醉香楼的倒戈。到时没有再看到甲穷和,甚至没有听到她任何消息,金衣瑶对此只字未提,只是听甲看说,甲穷当时并没有出方天城,单独被教主留了下来,住进来金衣瑶的房间,甲看猜测,是当了金衣瑶的替身,恐怕已经凶多吉少。我感觉甲看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唉,金衣瑶身边的侍女,基本都是她的替身,甲看,我觉得她终将也难逃一劫。可能她也明白自己都处境,对我的态度变得很柔和亲近,我投桃报李,在金衣瑶因为赵无风的事情(她现在是赵无风唯一在魔教中的徒弟)几次要拿她发火,都被我以已经离不开她的理由暂且勉强保留下来,金衣瑶可能也是考虑继续让她她作为监视我和钳制我的一个手段,之后也没再故意当我的面敲打她。我也总算安下心来,她要是被带走了,我自己也不会好过,金衣瑶再派一个侍女在我身边,到时又要费一番脑筋?
一个月后,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传来:中州兵器厂,也被清魔卫和南疆铸造局突袭拔除了,现在所有原来的铸剑山庄全部都归于南疆铸造局。守卫中州兵器厂的魔教教徒大部分战死,少部分归降,逃走的百之一二。
消息传到庄园时,金衣瑶正对着一桌摊开的地图和各色情报卷宗。她沉默地听着鬼幽的低声禀报,久久不语。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照在她身上。
她依旧穿着那身红衣,只是那抹刺目的红,如今看来也黯淡了许多,衣摆和袖口沾染着洗不净的尘灰与难以察觉的暗色血点。一向保养得宜、白皙如玉的双手,此刻指关节处因为长时间紧握和压抑情绪,竟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那张总是带着慵懒魅惑或冰冷威严的绝美脸庞,此刻布满了挥之不去的深深疲惫,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清晰可见,那是连月心力交瘁留下的痕迹。窗外吹来的夜风带着深山的寒凉,也仿佛带来了远处仍未散尽的烽烟焦糊味,拂动着她额前几缕散落的发丝,平添几分萧索。
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忘尘寺主持(此刻已换回便装)和几名从各地幸存聚集而来的长老,也都面色悲戚惶惑,沉默地垂手站在她身后,如同几尊失去了光彩的塑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几乎要凝固之时,窗外夜空传来一声格外清越嘹亮的禽鸣!一道比寻常海东青体型更大、羽色更显纯白、神骏非凡的身影,如同流星般划破夜色,精准地落在了书房的窗台上。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震!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头白羽海东青。它脚踝上绑着的铜管,样式更为古朴,带着特殊的龙纹标记。
金衣瑶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她亲自起身,小心翼翼地从白鹰脚上解下铜管,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她回到灯下,慢慢展开里面的纸条。
这一次,她看了很久很久。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具体表情,只能感觉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周身流动——有释然,有决绝,有无奈,也有一丝深藏的、如同野草般的不甘。
良久,她缓缓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房中每一个人。那双曾经顾盼生辉、足以勾魂摄魄的凤眸,此刻虽然依旧保持着领导者应有的锐利与清醒,却无可避免地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挥之不去的阴影,仿佛映照着北方无尽的寒夜。
她开口,声音带着连月劳累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决断:
“传我教主令。”
众人屏住呼吸,凝神倾听,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审判。
“放弃南州、中州……所有不易坚守、或已确定暴露的据点、分坛、产业。不必再试图救援,不必再作无谓争夺。”
几位长老面露震惊与不甘,嘴唇翕动,似乎想要争辩什么。但看到金衣瑶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颓然低头。
金衣瑶抬手,止住了任何可能出现的异议,继续用平稳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语调宣布:“以最快速度,秘密召集各处分坛残存的核心弟子、忠诚可靠的部属。化整为零,能继续潜伏的,转入更深的地下,没有命令不得妄动。已经暴露身份、无法继续隐藏的,想尽一切办法,分批、分路、化妆北上。最终汇合地点……” 她顿了顿,吐出一个地名,“北州,‘黑龙口’。”
“北……北上?” 忘尘主持(或许该称呼他本名了)失声问道,脸上写满了忧虑,“教主,北方苦寒之地,乃是朝廷根本重地,京师所在,防卫之森严远胜南方!我们根基浅薄,贸然北上,岂不是……”
“北方,” 金衣瑶打断他,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北方那无边无际的、苍凉而神秘的群山与平原,“才是圣教真正的根基所在。也是……‘龙公子’为我们准备的,最后的堡垒与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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