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心头猛地一沉 —— 瘦子呢?
方才还在河滩上激荡的豪情瞬间僵住。
游一君脸上的欣慰、雷大川眼里的激动,都像潮水般退去。
只留下掩不住的沉痛。
游一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结了层冰。
翻涌着难以言说的痛楚。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明远,瘦子他...... 没了。
什么?!
苏明远只觉头顶炸开一声惊雷,身体晃了晃。
手中的圣旨险些坠地。
他猛地抓住雷大川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臂甲。
声音因极度的惊骇和悲痛而颤抖:没了?什么叫没了?
他在哪?到底怎么回事?
雷大川那双虎目霎时红透。
混着血污的泪水砸在卵石上。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浑身发颤。
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粮车辕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像困兽般嘶吼:飞狐径的斥候亲眼见的!匈奴野狼营的狼头旗!
那披狼裘的狗官,他们喊他阿图鲁!
是那杂种!
雷大川的声音嘶哑:瘦子带斥候探路,被生擒了!
可咱兄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 他看穿了埋伏计!
怀里藏着毒蜡丸,到阿图鲁面前就嚼碎了!
他哽咽着挺起身,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他是用命告诉咱们不能去!
可那狗贼恼了...... 瘦子断气后,他竟用那沾着弟兄脑浆的链锤,把瘦子的尸身...... 砸得......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只剩拳头疯狂捶打粮车的闷响,像砸在每个人心上。
游一君突然攥紧苏明远冰凉的手。
另一只手按在他肩头,指节泛白。
他眼底燃着能冻裂血脉的火焰,字字沉重:瘦子的血不会白流。
他猛地加重力道,指甲几乎嵌进苏明远肉里。
声音沙哑如磨砂:阿图鲁 —— 老子亲手剁碎他,用他的狗头祭瘦子!
一声,他扯开胸前破碎的甲片,露出染血的护心镜。
镜上嵌着半枚铜钱,被血和泥糊着,却仍透出个倔强的 字 —— 那是兄弟结义的信物,是瘦子的那半枚。
苏明远的目光钉在铜钱上。
五脏六腑像被狠狠攥住。
悲伤、愤怒、仇恨最后凝成焚尽一切的决绝。
他反手攥住两位兄长的手。
三双手交叠如铁钳,似要将彼此的骨血与复仇的意志熔在一起。
雷大川发出夜枭般的狂笑,脸上肌肉因恨扭曲:瘦子!哥哥们对天发誓!
定用阿图鲁和所有匈奴士兵的命,祭你在天之灵!
他振臂朝天嘶吼:弟兄们!抬上袍泽!带上粮草!回细沙渡!
喝庆功酒!祭死去的弟兄!不醉 —— 不归!
吼 ——!
震天的呼应炸响在落马滩。
将士们双目赤红,同袍的血把斗志燃成钢铁洪流。
夕阳最后一缕金辉刺破铅云,泼在血迹斑斑的河滩上。
照亮相互搀扶的伤兵。
照亮收敛遗体的士兵沉冷的眼。
照亮拉着粮车的牛马。
更照亮并肩而立的三人。
他们的影子在血色残阳里拖得很长。
身后是浴血的弟兄,身前是烽火河朔。
河风卷着细沙掠过断戈,低吟如战歌。
为逝者哀悼,为生者壮行。
更在为阿图鲁,奏响不死不休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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