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刺耳的铜锣便剐着耳膜炸响。
将他从短暂的昏睡中狠狠拽出。
伴着无休止的咆哮,教头的皮鞭破空作响。
驱动着他们这帮新兵,重复最枯燥的动作:
命令他们列队、散开、再列队;
监督他们突刺、格挡、再突刺。
肌肉在无休止的重复中酸麻刺痛。
汗水混着尘土淌进眼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操场上扬起的干土味。
动作稍慢一丝,鞭梢便带着尖啸噬咬下来。
在皮肉上留下火辣辣的灼痛。
不过两三日,游一君便觉得自己的胳膊腿脚都不再属于自己。
它们只是几个被鞭子驱赶着、在尘土里反复操演的、磨损的齿轮。
军营的日子,慢悠悠地磨掉游一君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营房配给的伙食是掺了沙子的糙米粥。
这些东西勉强塞满肚囊,却永远填不满被繁重训练榨干的气力。
入夜,几十人挤在冰冷的通铺上。
汗臭与脚臭混作一团,凝滞不去。
四下里,鼾声、磨牙声、还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压抑啜泣交织。
便是这军营里独有的夜曲。
一声凄厉的号声,毫无征兆响彻整个营地的死寂。
呜~呜~
这声音与平日的操练号截然不同,瞬间刺穿了所有人昏沉的睡意。
游一君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已经被同袍慌乱的动作裹挟着滚下通铺。
几乎是同时,黑暗中炸响起巡逻哨兵声嘶力竭的吼声:
“突厥袭营!
集结!紧急集结!”
长矛被粗暴地分发塞进游一君手中。
那粗糙的木柄硌着他满是冻疮的手心。
没有解释,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命令都没有。
他和另外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新兵,被什长像赶牲口一样推搡着。
踉踉跄跄地站到了整个军阵的最前沿。
前方浓夜雾里,在火光的照耀下。
影影绰绰的黑色阵列如同缓缓压来的铁砧。
是 “北境军”!
他们并非匈奴国那般建制森严的塞外强军,而是来自更北方苦寒之地的狄族。
这些马背上的部落如同草原上刮过的白毛风,凶悍、飘忽,以掠夺为生。
所过之处,梁国的边境村镇尽成焦土。
粮食、布帛、乃至人口,都是他们抢夺的目标。
此刻,这片凝聚着杀意的黑影,正沉默地碾碎夜色。
向着游一君他们这些刚摸到兵器的新兵,压了过来。
他们沉默推进,连成一片,步伐沉重却异常整齐。
长矛如林,斜指前方。
战斗打响!
他们发出一种尖锐、扭曲,不似人声的嚎叫声冲天而起。
嚎叫声仿佛无数道无形的套索,越过空旷的战场,试图搅乱士兵的心神。
箭矢破空,撕裂黑暗。
游一君还未看清敌人轮廓,前排士兵已如割倒的麦秆般成片栽倒。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混着冷汗流进嘴里,咸腥刺鼻。
他机械地握紧长矛,却被身旁战友的尸体撞得踉跄。
混战中,一柄弯刀擦着耳际劈下。
在盾牌上砸出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
不知谁的惨叫盖过了战鼓,他被人流裹挟着后退。
忽然脚下一空,跌入结冰的壕沟,后脑重重磕在冻土上。
几个时辰过后...
待他昏昏沉沉抬头,只见上方厮杀的人影被火把映得忽明忽暗。
趁着夜色,他蜷缩在沟底的尸体堆里。
屏息听着头顶的铁蹄声渐远,才颤抖着爬出这满地血腥狼藉的修罗场。
战场的夜,格外的漫长和寒冷.....
游一君蜷缩在一小堆相对完整的尸体旁,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
他用小刀费力地从一具冻僵的敌兵尸体上割下几块相对干净的破布。
一层层裹住自己几乎失去知觉、满是冻疮和裂口的脚。
远处,几堆篝火噼啪作响。
火光映照出几张狰狞而满足的脸 —— 是几个什长(管辖二十名士兵的基层军官)正在分食抢来的酒肉。
粗鄙的划拳声、下流的调笑和饱嗝声在死寂的寒风中格外刺耳。
像钝刀子割着幸存者的神经。
他冻僵的手指颤抖着,从贴身处摸出林小满给的那个蓝布荷包。
荷包已经变得脏污不堪,上面那朵歪扭的梅花几乎看不清了。
里面的炒瓜子早就受潮发软,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但在游一君凑近鼻尖时,似乎还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林小满的、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
这是连接他与那个温暖、平凡世界的唯一信物。
“喂!新兵蛋子!缩在那儿装什么死?!”
一个满身酒气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正是负责他们这一什的什长,赵德。
此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仗着自己的姐夫是掌管他们营地的校尉张承岳。
在营里横行霸道,克扣军粮、欺压新兵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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