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烛,火光游移明灭。
飘忽的阴影映照在空无一人的宴席间,平添几分阴森和诡异。
“夫人穿上我这件裘袄,小心受寒。”
陈善贴心地解下狐裘,裹在嬴丽曼的身上。
突然他吸了吸鼻子,闻到风中夹杂的一丝血腥气。
“回来啦。”
急促而沉闷的脚步声逐渐清晰,数十道人影从黑暗中走进院门。
当先者浑身染血,好似刚从屠宰场走出来一样。
浓烈的煞气骇得府中仆婢连连后退,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阿罗那提起手中鲜血淋漓的人头,一步一步走上前。
“匪酋伊秩尼已经授首伏诛,请陈县尊过目。”
陈善缓缓起身,盯着对方手中狰狞的头颅仔细检视一番,露出满意的微笑。
“诸位首领大义!”
“酒菜未冷,请各位快快落座。”
“本县敬你们一杯!”
众人三三两两回到之前的位子上,不约而同举起酒杯。
“干!”
“干!”
热辣的酒水吞入腹中,紧绷的心弦终于舒缓。
阿罗那心里清楚,从伊秩尼死掉的那一刻起,在场的所有首领都被绑上了贼船。
乌孙国非灭不可!
否则大家都难以安寝!
只不过……
凭西河县一家之力,铲除乌孙绰绰有余。
他费尽心机拉上我们,背后的意图着实耐人寻味。
阿罗那借助酒杯的掩护,偷偷打量灯火辉煌处的陈善。
接触的次数越多,他越了解对方的可怕。
化外胡人谓大秦曰虎狼之国,陈善名副其实,集虎狼之性于一身。
与之相处时稍不留意,就会连骨带皮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诸君今日共襄盛举,请再饮一杯!”
“惩恶扬善,弘扬正义,我辈义不容辞!”
“再干一杯!”
宴席间频频推杯换盏,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热闹景象。
陈善酒意上头,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明日众位兄弟来我衙中,共议讨伐乌孙之事。”
“兵贵神速,不可稍停。”
“待议毕后,本县沙场点兵,即刻出征!”
说罢他挥了挥手,被嬴丽曼搀扶着离开现场。
“恭送陈县尊。”
胡族首领先后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躬身行礼。
嬴政起身后给扶苏打了个眼色,二人默默地跟随在陈善夫妇身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
车辚辚,马萧萧。
叮叮当当的铜铃声清亮悦耳,好似催人入睡的安眠曲响在耳边。
扶苏眼神迷离恍惚,久久地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
“我儿昨夜睡得不好?”
嬴政看起来心情不错。
女儿一大清早就要带他去西河县医院做更全面的检查和诊治,把院内各科医士夸得堪比扁鹊在世。
他对西河县的医术水平并未尽信,但女儿的孝心实在令老父亲倍感欣慰。
“父……父皇,父亲。”
扶苏打了个激灵,目光瞬间恢复清明。
他磕磕巴巴地说:“儿昨夜确实睡得不好,天明时分才有了困意。”
嬴政笑容慈祥:“为父可否得知,你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在想你那妹婿?”
扶苏犹豫良久,深深地低下头:“不瞒父皇,近日儿臣时常昏昏沉沉,似梦似醒。”
“偶尔细细思量,甚至不知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又或者全都是虚妄幻相。”
嬴政哈哈大笑:“那你觉得为父果真否?”
扶苏仓促地回答:“当然是真,我父至尊至贵,岂会有假?”
嬴政点了点头,感叹道:“朕有时候也觉得像是幻梦一场啊!”
他的视线透过车窗的缝隙,落在繁华的街道与络绎不绝的行人身上。
眼前的景象告诉他,这场寻女之旅的经历真的不能再真了。
“陈善今日在县衙内与各部首领会晤,明日就要点兵出征。”
“为父猜测,西河县的种种怪诞离奇,与那一千铁骑脱不了干系。”
“届时一睹其真容,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扶苏用力点了点头:“儿也想知道,威震边关内外、胡儿无不慑服的天下强兵究竟是何等模样。”
二人正说话时,马车缓缓停下。
“家主,医院到了。”
赵乘恭敬地侍立在车旁,出声提醒。
故地重游,医院前偌大的空地仍旧人来人往,车流不息。
扶苏和嬴丽曼一左一右服侍在旁,小心翼翼地从马车空隙间穿过。
“恩公!”
“恩公!”
街道对面的济慈院门前,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高叫着朝这边跑来。
嬴丽曼疑惑地回过头,“兄长,好像是冲你喊的。”
“你在西河县有什么故交吗?”
扶苏诧异地分辨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恩公留步。”
“想不到离别之前,竟然在这里撞见你。”
来者兴冲冲地解下腰间的钱袋,掏出一大把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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