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语声已带哽咽,却始终不曾低头。
卢壶闻言,张口欲再劝,却被王欢以眼神制止。
王欢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王曜面前。
老人身材不高,此刻却有一种如山岳般的沉稳气势。
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王曜的肩膀,长叹一声:
“罢了,罢了,你的心,老夫明白了。‘虽千万人,吾往矣’,此乃大勇,亦是至情。老夫若再阻拦,反倒是迂腐了。”
“祭酒!”卢壶急道。
王欢摆了摆手,目光依旧落在王曜脸上:
“假,老夫准了,太学这边,会为你记录在案。你……好自为之,务必珍重。”
他顿了顿,又道:
“你且先去安排家事,所需文书凭证,卢司业会为你办理。”
王曜闻言,心中巨石落地,感激与酸楚交织,再次大礼参拜:
“学生……拜谢祭酒成全之恩!”声音已是沙哑。
王欢扶起他,温言道:
“去吧,时辰不早了。”
王曜又向卢壶行了一礼,这才转身,步履坚定却又带着一丝匆忙地离开了书斋。
望着王曜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卢壶终于忍不住,转向王欢,语气中充满了不解与忧虑:
“祭酒!您平日最是爱惜子卿之才,常恐他木秀于林,为何今日竟允他行此奇险?这分明是送羊入虎口啊!他若有不测,国家岂非少一栋梁?您……您究竟是何考量?”
王欢踱回窗边,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与远处太学屋舍连绵的轮廓,沉默良久,方幽幽叹道:
“卢司业,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也。子卿此子,确乃璞玉浑金,然其性刚直,心怀苍生,锋芒毕露,易折易摧。往日老夫刻意压制其名次,是希望他能稍敛锋芒,懂得藏拙,以免成为众矢之的。然经此诸事,尤其今日观之,其志已坚,其气已锐,绝非温室之花所能禁锢。”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宝剑锋从磨砺出,真正的栋梁之材,非仅靠书本经义与太学清谈所能成就。需得历经风雨,见识血火,于生死关头磨砺心志,于危难之际锤炼胆魄。蜀中虽险,然亦是磨刀之石。毛秋晴之事,于他而言,是一重劫难,亦是一重机缘。若能在此番磨难中存活下来,洞察世事之艰险,体会人情之复杂,其心志之坚韧,见识之深远,必将远超今日之窠臼。此乃破茧成蝶之苦痛,非经历不能重生。”
他停顿片刻,语气愈发深沉:
“况且,当今天下,看似大秦一统北方,天王励精图治,然内有宗室倾轧,外有强敌环伺,更有隐伏之流民祸乱,实是危机四伏。朝廷需才,亦需能经历实战、通晓军务民生之实干之才。子卿若只囿于太学经义,纵然文章锦绣,终究难堪大任。此番入蜀,虽系私谊,然亦是接触军旅、了解边地民情之契机。或许……此正是他跳出书本,真正走向经世致用之开端。”
卢壶听着,面色变幻,虽觉王欢所言不无道理,然心中担忧丝毫未减:
“祭酒深谋远虑,下官佩服。然……风险实在太大了,万一……”
王欢望向窗外已然暗下的天空,声音飘忽而带着一丝无奈:
“成败利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老夫能做的,便是给他这个机会,剩下的,就看他的造化,看这天意了。或许……此子之命数,本就不凡吧。”
最后一句,轻若无声,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书斋内烛火摇曳,将两位老人的身影拉长,映照在满壁书卷之上,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凝重与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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