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急切搜寻,终于落在那份同样被仔细拭去边缘泥污、卷好放在书册最顶端的绢帛文书上。那道刺目的朱红印记还在!
他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又睁开,望向眼前这对异域父女,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深深的后怕:
“多……多谢二位恩人!救命……大恩,王曜……粉身难报!”
他挣扎着,试图以言语无法承载的重量来表达这份恩情。
帕沙粗糙的大手轻轻摆了摆,神色淡然:
“小郎君不必挂怀。龟兹人行走沙漠和戈壁,遇到倒毙的旅人,即便是陌生人,也会尽力帮他入土,更别说还有一口气的。这是长生天注定的缘分,也是过路商家的本分。当务之急,是静养,把耗损的精气神养回来。”
阿伊莎已将一碗温热的、泛着浓郁奶香的热浆端到跟前,轻轻吹了吹气:
“喏,趁热喝点。阿达(父亲)熬的马奶酒,掺了新磨的黍米粥,最能养人。比你们汉人的汤药还管用呢!”
她语速轻快,言语间带着少女特有的天真和骄傲,试图冲淡这凝重感激的氛围。
王曜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啜饮了一口。浓郁的奶味混合着谷物的清香,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流自脾胃缓缓散开,四肢百骸似乎都得了慰藉。
陌生的味道,却在眼下如此受用。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这乱世烽烟边隙,一方难得的、飘散着异域香气的短暂安宁。
王曜体魄本就未长成,又遭此一番冻饿交加、风寒深入脏腑的折腾,若非帕沙及时准确的救治和阿伊莎不分昼夜的照拂,恐已命陨于那寒夜石阶。
初时数日,他虚弱得连下地方木案都需阿伊莎扶持,只能在木案上动弹,嗅着酒肆里烟火气与药草混杂的气息,听着窗外风声呼啸、炉火噼啪,还有帕沙在酒桶间沉稳走动、阿伊莎招呼零星过路客商的轻快嗓音。
这“龟兹春”酒肆实是极小的营生。厅堂仅能容下三四张矮几,后堂便是狭窄得仅能转身的储藏。
白日里偶有几拨行脚商人或戍卫城郊的兵丁前来歇脚,打一碗最劣的酒浆解乏取暖。王曜侧卧一隅,静默观瞧着。
帕沙少言寡语,目光锐利如鹰隼,话不多却分量十足,应对着形形色色的人物,眼神深处透着不易察觉的警觉。
阿伊莎则如穿花蝴蝶般穿梭其间,明快的笑容应对,带着龟兹口音的官话清脆爽利,那身火红的窄袖胡服便是这沉闷小店最鲜活的一道光彩。
有时有粗鄙汉子欲行轻慢,也总能被她伶俐而不失泼辣的言语巧妙化解,末了回眸瞥一眼静卧的王曜,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
待体力稍稍恢复,王曜便觉如此叨扰甚是不妥。
他挣扎着坐起,披上那件洗净烤干、破口也被缝补过的青衫,对着刚刚招呼完客人、面颊犹带红晕的阿伊莎拱手,声音虽仍虚弱,却已清晰:
“阿伊莎姑娘,王曜……深感二位于我,恩同再造。然学业不敢荒废,前番险死,实乃意外。今下已稍觉转圜,不敢再烦劳二位,欲……往太学报到而去。”
阿伊莎正收拾着粗陶酒碗,闻言动作猛地一顿。
她秀气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眸中那份明快笑意像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化为惊愕与……一丝莫名的焦躁。
她几步冲到王曜面前,蜜色小脸几乎凑到王曜苍白的面容前,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你疯啦?外面刮的是什么风你知道吗?刀子一样!你这副刚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身子骨,现在出去走不过三里地,就得被抬回来!不,是直接抬去化人场了!”
她的气息带着少女特有的温热拂在王曜面颊上,语调又急又冲,几乎是指责:
“太学就在那儿!它又不会跑!天王请你去读书,又没让你今天就去上刀山!你现在唯一要读的书,就是安安分分躺在这儿,把身子养结实了再说!”
她叉着腰,红彤彤的裙摆轻轻晃动,带着不容分辩的坚决。
“就这么定了!再敢说走,我叫阿达把你绑起来!”
这般直白粗野的关怀,却又如此情真意切、掷地有声,完全不同于王曜过往所接触的任何女子。
王曜一时语塞,看着她因急切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竟不知如何反驳。
胸中那股急于脱身的迫切,竟在少女毫无保留的关切目光下悄然退散了。
“小郎君,她说的没错。”
帕沙此时已将几坛酒码放整齐,转过身来,声音低沉却透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长安城外的地界,向来不太平。你此刻孤身出去,便是再入险境。安心歇息便是,酒肆虽陋,遮风挡寒却也不缺。太学的功课,不会缺这三五日。”
恩人话语恳切,阿伊莎更是虎视眈眈守在一边,大有一言不合便要付诸实行的架势。
王曜本就感念恩情,心中惭愧,此刻只得长揖到底:
“既如此……王曜厚颜,只得再叨扰几日。此恩……铭感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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