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东暖阁内,浓烈的药味与死亡的气息胶着。炭火将铜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沈娇娇身上那蚀骨的森寒。千年老参吊命的参汤被强行灌入她乌紫的唇,却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几声微弱到几不可闻的痛苦呛咳。她深陷在锦褥之中,被厚厚的玄鹤氅紧裹,露出的那张小脸依旧毫无生气,青灰的死气如同蛛网,沿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无声蔓延。
太医们跪伏在地,抖如筛糠,冷汗浸透了官袍。院判孙太医面无人色,颤抖着重复:“陛下…‘碧落黄泉’…古书所载…入骨无解…毒发时寒彻骨髓,终至…终至血脉冻结而亡……”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萧珩紧绷的神经上。
“无解?”帝王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生铁,赤红的双目扫过地上那群瑟瑟发抖的“废物”,最终落回暖榻上那盏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上。无边的暴怒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却又被一股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死死压制。他猛地挥手,沉重的紫檀木药柜被狂暴的掌风扫中,轰然倒塌!无数珍稀药材、瓶瓶罐罐滚落一地,碎裂声刺耳!
“给朕找!翻遍太医院!翻遍天下!找不到解药,朕活剐了你们!”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太医们连滚爬爬地扑向散落满地的医书、药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绝望地翻找着那传说中的、渺茫的一线生机。
暖阁内一片狼藉,混乱不堪。萧珩不再看他们,他转身回到榻边,如同守护着世间最后珍宝的困兽。他伸出手,隔着厚实的鹤氅,紧紧握住沈娇娇那只冰冷青灰的手。掌心传来的寒意依旧刺骨,但他固执地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着,仿佛这样就能将那缕即将消散的魂灵拉回人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与绝望中,沈娇娇的意识,正沉沦在一片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光怪陆离的梦魇深渊。
黑暗粘稠如墨,沉重地挤压着四肢百骸。刺骨的寒冷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冻结血液,凝固骨髓。她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不断下沉,沉向永不见底的寒渊。下方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上方是微弱摇曳、遥不可及的光。
突然,场景骤然切换!
刺鼻的烟焦味混杂着血腥气猛地灌入鼻腔!眼前不再是黑暗的深渊,而是冲天的烈焰!雕梁画栋在火舌舔舐下扭曲、崩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滚烫的热浪灼烤着皮肤,浓烟呛得她睁不开眼,撕心裂肺地咳嗽!
“娘娘!这边!快走!”一个熟悉而凄厉的女声在浓烟中尖叫,带着刻骨的恐惧和绝望!是玉蔻!她的手腕猛地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剧痛传来!不是被火灼烧的痛,而是……烙铁印上皮肉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啊——!”她本能地尖叫挣扎,身体向后踉跄!脚下……是空的!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心脏!她整个人向后仰倒!视野天旋地转,燃烧的楼阁、浓烟弥漫的夜空、玉蔻惊恐扭曲的脸……一切都在急速远离!
下坠!无止境的下坠!
风声在耳边凄厉呼啸!冰冷的空气如同刀锋割裂脸颊!死亡的恐惧攫取了每一寸神经!她徒劳地伸手抓向虚空,绝望的呼喊冲破喉咙——
“救——!”
就在这声呼救即将出口的刹那!
一声极其清晰、极其刺耳、足以撕裂灵魂的碎裂声,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炸响!
“咔嚓——!!!”
清脆!冰冷!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那声音如此熟悉!是玉佩!是……鸾佩!上等羊脂白玉被巨力生生撞碎的声音!无数细小的玉屑如同冰冷的星辰,在她急速下坠的视野边缘迸溅开来!
伴随着这碎裂声的,还有一个男人惊怒交加、带着某种扭曲占有欲的嘶吼,如同跗骨之蛆,狠狠钉入她的耳膜:“阿璃——!!!”
这声音!这碎裂声!如同两道撕裂混沌的闪电,狠狠劈开了她意识深处最坚固的屏障!
“呃啊——!”
暖榻上,沈娇娇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在瞬间收缩到极致,里面没有焦距,只有无边无际的惊骇和一种被活生生撕裂的剧痛!她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身体因巨大的惊悸而剧烈弹起!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嘶鸣!
混乱的意识尚未完全回归现实,身体的本能却已先一步被那坠楼的恐惧和手腕烙铁般的剧痛所支配!她猛地挥动手臂,试图驱赶那无形的火焰和失重的虚空!
肘弯在剧烈的动作中,带着失控的力道,狠狠撞上了榻边小几上正用文火煨着、咕嘟冒泡的青玉小药炉!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
温润的青玉药炉应声翻倒!滚烫的、浓稠的褐色药汁,如同决堤的岩浆,裹挟着翻滚的药渣,朝着榻边那个刚刚俯身想要按住她、查看她情况的玄色身影,泼天盖地地倾泻而去!
事发太过突然!距离太近!药汁泼出的角度刁钻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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