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堂之中,空气仿佛凝固。卫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他强自镇定,从怀中取出那份由卢植亲笔书写、郑重其事的帛书,双手高高捧起,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随即向着端坐于上的张奂,依循最庄重的弟子礼,深深叩拜下去,声音清晰而坚定地说道:“晚辈河东卫铮,久仰张公威名,今日特来拜师学艺,恳请张公不弃,收录门下!”
张奂并未立即去接那帛书,他那双阅尽沧桑、曾洞观塞外烽烟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下方恭敬跪拜的少年。片刻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蔡伯喈、卢子干,皆乃海内经学宗师,名重天下。彼二人就在洛阳,汝欲求学,何须舍近求远,千里迢迢来我这乡野僻壤?” 这话语看似寻常询问,实则带着第一重考较,亦有婉拒之意。
卫铮抬起头,目光迎向张奂的审视,毫不回避,坦诚答道:“回张公,蔡中郎、卢尚书之学问,如高山仰止,晚辈心向往之。然,晚辈此行,所求非仅经义文章。”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坚定,“晚辈所欲学者,乃是张公纵横边陲、慑服胡虏之兵法韬略!”
“兵法?”张奂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他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自建宁三年(公元170年) 归隐此地,老夫便在此处讲诵《尚书》,与门下弟子潜心着书。多年来,往来于此,听我讲学者,皆是慕经学而来的儒生。”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卫铮身上,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欲听我讲论兵法的,你是第一个。”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规劝,更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汝出身士族,当知如今天下,欲求仕进,无不由通晓经学而入。经明行修,方是正途。这兵法……”他微微摇头,声音渐低,仿佛自言自语,又似在叩问内心,“纵使精熟,运筹帷幄,奈何……奈何有时亦不免沦为他人掌中之刀,身不由己,徒造杀孽,甚或……铸成大错,追悔莫及。” 最后几句话,几乎微不可闻,但卫铮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深藏的痛苦与悔恨,那定然与当年被宦官利用、误攻窦武之事有关。这位老将,心中始终未曾放下那份沉重的枷锁。
卫铮知道,此刻必须拿出更有力的理由。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带着忧愤之情:“张公所言仕途正径,晚辈岂能不知?然,晚辈亦知,近年来,鲜卑在枭雄檀石槐统领之下,日益坐大,控弦之士已逾十万!去岁秋日,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等率军出塞,却遭逢惨败,损兵折将,此消息虽被朝廷刻意淡化,然我卫家商社行商北地,亲眼所见,边郡烽燧日夜不息,胡骑屡屡寇边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他言辞恳切,描述着来自边境的第一手信息。
“边郡之民,更是惨遭屠戮,村庄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家家缟素,户户哀声!匈奴、乌桓虽名义上内附我大汉,然见大汉势弱,军威不振,亦开始首鼠两端,蠢蠢欲动!”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画面感,将边境的危急情况清晰地呈现在张奂面前。“值此危难之际,晚辈虽不才,亦知男儿当有所为!我卫家先祖卫青、冠军侯霍去病,昔日便是临危受命,横绝大漠,方奠定汉家赫赫声威!晚辈不敢妄比先贤,然愿效法其志,习得万人敌之术,他日或可效力疆场,镇边扫北,让胡骑不敢南下牧马,使我汉家百姓,能得安居!” 这一番话,他说的慷慨激昂,既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流露,也是针对张奂心结的回应——学兵法,并非为了朝堂倾轧,而是为了保境安民,继承先祖荣光!
张奂静静地听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是对往昔金戈铁马岁月的瞬间追忆,也是对眼前少年豪气的些许触动。他沉吟良久,方才再次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更深的无奈:“你在洛阳的名声,那首《出塞》诗,老夫亦有耳闻。‘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好气魄。”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卫铮的志向。“若是再早十年,老夫或会为你这份志气所动,破例收你为弟子,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然而,他随即长叹一声,那声叹息中充满了英雄暮年的无力感:“然,兵法一道,精深微妙,绝非仅读几卷兵书便可通达。自古优秀的兵法大家,其智谋韬略,无不是在血火交织的实战中,用无数胜败得失锤炼而出。 老夫如今年迈体衰,精力早已不济,耳目昏聩,思绪亦不如往昔敏捷。边塞军情,瞬息万变,如今我所知所见,皆已是过往陈迹。若此刻再与你论兵,不过是纸上谈兵,坐而论道,恐误人子弟,于你实无大益。” 他摆了摆手,神情落寞。
卫铮想起来时张芝也曾提及,其父正与弟子们全力编纂《尚书记难》,这是一部耗费心力的巨着。张奂以此为由拒绝,确非推托之词,而是实情如此。他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难掩老态的名将,心中虽充满了失望与遗憾,却也理解对方的处境。他知道,再强求已是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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