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缓缓撩起官袍下摆,郑重地跪拜下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待臣将京营与岳州卫轮戍之事办妥之后,便遵旨入阁,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
朱翊钧见状,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仿佛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他连忙快步上前,亲手将王崇古扶了起来。
他的视线,似乎无意地越过了王崇古的肩膀,望向殿外。
天色已然破晓,一缕晨光穿透薄雾,洒在承光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亮堂堂的。
朱翊钧仿佛看到,那看似铁板一块的晋党阵营,已经被他巧妙地撕开了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缝。
他轻轻握了握王崇古的手,像是吩咐,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语:
“尽快点兵吧。”
“朕在湖广的那些宗亲们……恐怕已经等得心焦了。”
万历元年的五月初二,湖广会城武昌府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雨幕中。
两日前刚过芒种,若在往年,此刻的湖广大地正应是“湖广熟,天下足”的繁忙景象,
二百余万顷良田上,农夫弯腰插秧,阡陌纵横,生机盎然。
然而今年,天公似乎刻意与这鱼米之乡作对。
自入四月以来,大雨便似天河倾泻,罕有停歇。
尤其是岳州、荆州等府县,频年失修的堤塍在持续不断的暴雨冲击下,终于不堪重负,相继决口。
洪水如脱缰的猛兽,咆哮着冲出河道,淹没田野、村庄,昔日绿油油的秧苗被浑浊的泥水吞噬,放眼望去,一片泽国。
粗略丈量,被淹田亩已不下十数万计。
播种已是奢望,更紧迫的是,数以万计的流民亟待赈济,滔天洪水之后,往往紧跟着便是饿殍遍野的惨剧。
武昌城,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内,一股压抑的气氛比窗外的阴雨更加沉闷。
“冯参议!冯大人!” 分守道的一名主事浑身湿透,靴子上沾满泥浆,也顾不得礼仪,几乎是冲进了参议冯时雨的值房,声音带着哭腔,
“不能再拖了!岳州、荆州等地报来的堤坝溃口总计已超过十万尺!
洪水不退,田亩难复,若再不抢修堤防,疏导积水,莫说秋收无望,只怕……只怕瘟疫横行,民变就在眼前啊!”
冯时雨,字化之,是个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的官员。
他放下手中关于矿税案的卷宗,眉头紧锁。
这些日子,他的精力大半被巡按御史张楚城遇袭案所牵扯,但水患的紧急文书还是一道接着一道,像催命符般摆在他的案头。
“巡抚衙门和藩台(布政使)那边,还是没消息吗?”冯时雨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主事连连跺脚,雨水从他额发上滴落:“赵巡抚闭门谢客,陈藩台……陈藩台这几日只往矿山跑,下官连面都见不着!
参政、参议诸位大人,也都……也都推诿不见。
冯参议,如今只有您还能说得上话,若再无人主持大局,湖广今年……就完了!”
冯时雨沉默良久,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
他终于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先用布政司赃罚库的存银,组织民夫、调拨物料,抢修最关键的那些堤段。
若银钱不够……先将今年解送京师的那部分赋税,截留三成,以应燃眉之急。
一切责任,我来承担。藩台那里,我亲自去说。”
赃罚银是地方官府的重要财源,主要来自对犯罪官员和涉案财产的罚没。
近来湖广官场震荡,入狱官员不少,赃罚库倒是比往年充盈。
但这笔钱动用,尤其是截留京饷,非同小可,必须上报中枢,获得巡抚、布政使的支持。
然而如今,巡抚赵贤自身难保,布政使陈瑞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哪还有心思管这水患民生?
打发走千恩万谢的分守道主事,冯时雨整理了一下衣冠,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布政使陈瑞的后堂公廨。
刚踏入那间宽敞却显得格外空旷的后堂,一股混合着墨汁、陈旧书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颓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湖广左布政使陈瑞,并未像往常一样伏案办公,而是瘫坐在那张宽大的花梨木太师椅上,
官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冠帽随意搁在一边,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仿佛一尊失去魂魄的泥塑。
“藩台。”冯时雨轻声唤道。
陈瑞恍若未闻,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冯时雨提高了音量,将方才水患的严峻形势又复述了一遍,最后恳切道:“……情势危急,已到了非处置不可的地步!
分守道同僚泣血陈情,若再坐视,恐天灾之后复加人祸,我等罪责更深!
下官恳请藩台,事急从权,先挪用赃罚库银并部分京饷,以修堤赈灾为首务!”
公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声淅沥。
过了好半晌,陈瑞的眼珠才缓缓转动,视线落在冯时雨身上,却没有聚焦,仿佛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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