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炭于炉中细细的烧裂声宛若呢喃，釜里的水平静地被火热烈地炙烤，从不为所动，到起伏相合。
郦樯回来，与秦寒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听，沸如鱼目，微微有响。”白无药姿容不变，淡淡启唇，“秦寒，往水里洒少许细盐。”
“是，师父。”秦寒照做，心里又纳闷了：盐水泡茶，这茶怕是好喝不了。
片刻，白无药再道：“缘边涌泉，水泡连珠，舀一勺沸水出来吧。”
秦寒舀了。
白无药掌心一开，于釜上释放一股元力，将沸水搅开层层旋涡，另一只手取了茶饼，轻轻一捏，碎之成末，倾入旋涡中心。
“腾波鼓浪，势若奔涛。”她始终闭着眼，“把方才舀出的水倒回去。”
此时茶香已经溢了出来，那是秦寒从未闻到过的味道，他不禁为之深吸几口，一时忘了手中的动作。
“你再耽搁，水一老，茶汤便废了。”白无药道。
“哦！”秦寒慌忙醒神，把舀子里的水倒回釜中。
白无药眯开眼，手一挥，扇灭炉火。
秦寒盛了四盏，迫不及待地先端起一盏小嘬了一口：“唔！唔！好！好茶！”
“啜苦咽甘，香醇韵滑，好！”郦樯平时不爱说话，词汇量却是比秦寒多一些。
九沧和白无药则举盏相敬，风雅了一回。
“你、你们在喝什么？”萧子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口福。
“喝茶，萧三哥，你也尝尝？”白无药邀道。
怎奈萧子鸿这会儿没有那份闲情雅致，他俊脸几乎皱到一起，道：“尝什么尝，有人找你！”
“找我？”白无药突地眉峰一动，“我二姐来了？”
“不是你姐！是我姐！”萧子鸿一副苦恼的模样道。
“……”白无药怔了怔，恍然记起萧子鸿曾说过“我在家里，上有两个姐姐，正是排行老三”之类的话。
她咽下口里的茶汤，“所以？”
“她们投学御冕学院，多年未归，此番闻讯回来，父皇宾天，胜安宫变，皇都不保，国将不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萧子鸿俊脸灰败地原地打转道。
白无药淡淡瞄他一眼，“意味着，她们会把你剥皮抽筋一百遍。”
“但她们，找的是你！”萧子鸿挑起眼皮，万分不好意思地瞅着闻言险些呛水的无辜者。
关我何事？白无药惊恐。
何事？
你马上就知道了！萧子鸿苦笑。
乒乒乓乓，拳脚过招的动静由远及近。
“砰！”
一道身影从雨廊那头直砸到了白无药的门框上。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督领，好不狼狈地揉着胸口爬起来，冷峻的五官寸寸崩溃，露出无奈无力又无助的表情。
“陛下，臣拦不住两位公主，请治罪。”
“先治你护驾不力之罪！再治你愚忠无能之罪！还有你弃城逃跑之罪，任由新皇一蹶不振之罪，你别跑，看本公主不打死你！”一名灵气逼人的少女声若莺啭地追了上来。
“二公主饶命！”顾长堑不敢跑，只得求饶。
“昙儿，堂堂公主，追打翊林卫大督领，成何体统！”后面又走来一名虚长几岁的女子，出口斥道。
说是虚长几岁，也不过花信年华，冰肌玉骨，靡颜腻理，因着虚长的这几岁，神态之间全是令人舒服的成熟和优雅。
这前后两女身上的装束，如同济澜医殿的蓝袍般极具标志性，白衣滚雪，云髻玉簪，宫绦流苏，手提宝剑——白无药一眼便认出这身出尘气派，御冕学院。
当初御冕学院的掌院花沉息派人给她送过二百紫玉珠，后来又经无歇妙手拨弄，偷袭过沈令云，恩仇相抵，她决定权当不知御冕学院为何物，低头继续品茶。
屋里除了她和九沧，全都站着。
萧子鸿见她雷打不动的镇定自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招呼：“两位皇姐，别来无恙？”
“原本尚算无恙，但你小子一见到我们跑的比兔子还快，还叫顾长堑拖住我们，我们就觉得浑身都有恙了！”昙儿公主素手一叉腰，明眸善睐，火光迸射。
她说完，无比迅速且极为精准地揪住了萧子鸿的耳朵，将高出一头的脑袋硬生生拽低下来，嘲弄道：“几年不见，你小子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怕我们呢？”
“疼！疼！二皇姐轻点！长姐，救我！”萧子鸿顺着力道低头歪脑，龇牙叫痛。
“昙儿住手！”皇长公主成熟稳重，急忙喝止，“弟弟现在是东湛皇王，你注点意，待夜深人静再悄悄收拾他！”
“长姐……”萧子鸿委屈。
“长姐有理！”昙儿松了手。
白无药暗暗往里侧了侧身，假装没听到那句腹黑之语。
“诶？”昙儿一双明亮灵活的眼睛，还是没放过快把自己融进空气里的白无药。
她扒拉开挡路的萧子鸿和顾长堑，两眼冒光地几乎趴到白无药脸上，一寸一寸浏览过白无药不施脂粉剔透无暇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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