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尊半人高的……蟾蜍?
不,那并非真正的蟾蜍,而是一尊由某种温润赤红玉石雕刻而成的异兽雕像。它蹲踞在一个同样材质的莲花座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大张的口中并非舌头,而是一块悬浮着的、缓缓旋转的、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流淌的暗红色晶石。
温暖而稳定的热量正是从这块晶石中散发出来,那低沉的“噼啪”声,则是晶石内部火焰能量稳定脉动的声音。橘红色的光芒柔和地照亮了雕像周围一小片区域,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这温暖的光芒本该带来慰藉,但陈暮眼中看到的,却是那异兽雕像冰冷石质的眼睛,以及口中那块仿佛在燃烧的“怪石”。
他小小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村落废墟里那些被火焰吞噬的房屋和扭曲焦黑的尸体!那跳跃的橘红色光芒,在他眼中瞬间化作了吞噬一切的恐怖烈焰!
“呜哇——!!!”
积蓄到顶点的恐惧终于彻底爆发!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充满绝望的哭嚎。小小的身体在柔软的锦垫上剧烈地挣扎扭动,仿佛要逃离那可怕的“火焰异兽”。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鼻涕,糊满了苍白的小脸。他哭得声嘶力竭,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抽泣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冻伤和内腑的隐痛,带来更深的恐惧和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仿佛承受着世间最大痛苦的哭嚎,如同尖锐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房间内静谧而奇异的气氛。
房间一角的空气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软榻旁。
是涂山红红。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白的长裙,赤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赤色的瞳孔深处,却清晰地映照着榻上那个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小小身影。
她出现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但当她站定,一股无形的、带着淡淡暖意的威压便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那尊“火炉”蟾蜍口中晶石的光芒似乎都在这股威压下收敛了几分。
红红看着哭得浑身抽搐的陈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战场上的尸山血海、敌人的垂死挣扎她可以视若无睹,但面对一个哭得如此无助绝望的幼童,这位妖盟盟主罕见地感到了……棘手。
她似乎想伸出手,但那只在战场上足以撕碎山岳的、缠绕过毁灭金焰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僵硬和迟疑,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落下。
就在这时,房间那扇雕刻着缠枝莲纹的青色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进来,是涂山容容。她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绿色小睡裙,绿色的长发有些蓬松地垂在肩头,显然是被哭声惊醒。
她碧色的眼眸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榻上哭嚎的陈暮,又迅速扫过站在榻边、气势强大却显得有些无措的姐姐红红。
容容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安静地观察着。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碧色的眼眸如同最澄澈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陈暮的惊恐、痛苦,以及红红那份不善于表达的、有些笨拙的关切。
她看到陈暮哭嚎时视线惊恐地扫过那尊蟾蜍火炉,小脑袋里瞬间有了判断。
她没有像雅雅那样咋咋呼呼地冲进来,而是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红红并未注意到容容的短暂出现和离开。她的注意力全在陈暮身上。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尽管房间温暖,但他内心的寒意更甚)而剧烈颤抖,那绝望的哭声像小爪子一样挠着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不再犹豫,那只悬着的手终于落下,带着一种近乎生疏的谨慎,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去拍抚陈暮剧烈起伏的背脊。
然而,就在她指尖那温热的、带着纯质阳炎余温的气息即将触碰到陈暮冰冷颤抖的小身体时——
“哇——!” 陈暮的哭声骤然拔高,变成了尖锐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嘶鸣!他小小的身体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手脚并用地向后蹬踹、躲闪!
那双瞪大的碧色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红红靠近的身影,充满了对强大未知存在的、最本能的恐惧和抗拒!他不要碰!不要靠近!妖怪!吃人的妖怪!
红红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赤色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受伤和无奈飞快地掠过。她看着陈暮那双写满惊恐、将自己视为洪水猛兽的眼睛,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挫败”的情绪。
她习惯了以力量定乾坤,习惯了被敬畏甚至恐惧,但此刻这纯粹的、源自幼小生灵本能的排斥,却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无力。
她收回了手,没有强行靠近,只是站在原地。那身素白的长裙和赤色的长发,在幽蓝的星穹背景下,显得愈发高大而遥远,带着一种沉默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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