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钰仔细查看每一处需要修缮或改建的地方,不时提出一些意见,方工头连连点头,承诺会尽快按照要求调整。
主院原本荒草丛生,如今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显得空旷而敞亮。
院落方正如砚,青砖铺地,四角各留花坛,规整雅致。
正房前的两个花坛中,各有一个深坑,显是原房主曾植树木,因久无人照料,早已枯死。
沈清钰凝视那空坑,心中已有打算,“夏日炎炎,若无遮阴之处,未免遗憾。”他轻声自语,随即转向方工头问道:“方头,请问何处可购果树?我想在院中种上两棵,也好添些绿意。”
不等方工头回话,白甲轻咳一声,悄然上前,低声道:“三公子,树……已经送来了,在后院呢,还没来得及种下。”
沈清钰微怔:“可是爹娘派人送来的?”
“不是。”白甲摸了摸鼻子,神情略显尴尬,“是那位大……咳……秦公子,今晨派人送来的。一棵梨树,一棵海棠,还有几株腊梅、山茶、石榴、金桂、罗汉松、竹子……哦,还有一棵柿子树,全都堆在后院。要不,您随我过去瞧瞧?”
他顿了顿,声音渐低,近乎耳语:“那个……三公子,他昨晚上一路跟着咱们的马车,临走前还进宅子转了一圈,说院子太空,得添些花草树木才像个家。今天一大早,威武镖局的一群大老爷们就送树上门了。我们实在是推辞不了,就全都收下了,不收白不收,是吧?”
说到最后,他竟仰头望天,仿佛在数云朵,耳根却已红透。
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是,那帮汉子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地皮都震三震,活脱脱一群从山里杀出来的土匪,这谁挡得住啊?
挡不住,是真的挡不住。
白槿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掩唇低语:“白甲哥,你这般模样,倒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白甲窘迫更甚,耳尖如染朱砂,连脖颈都泛起了红晕。
秦公子?——秦牧时!
沈清钰心头一震,脚步不由加快,匆匆走向后院。
后院不小,呈长方形,约有二百多平米,此刻却已堆满了各色花草树木。
有根系裹泥的成树,枝干虬劲;有初生嫩苗,绿意盎然;更有几盆栽于青瓷花器中的珍贵兰草,叶片修长,幽香暗浮。
一旁赫然立着一座玲珑太湖石,瘦皱透漏,宛如云霞凝驻。
一架全新打造的木质秋千,绳索崭新,木色温润。
沈清钰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草一木,心跳不由加快。
这些花木、假山、秋千……无一不是那日他在野山上随口提及的心愿——将来要打造一方私家花园,既是休憩之所,亦是孩子们的乐园。
而秦牧时竟一字未忘,尽数送来,连细节都未曾遗漏。
那人,总是如此——不动声色,却总能以最温柔的方式,精准地叩开他的心扉,走进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可曾交代过什么?”沈清钰声音微哑地问道。
白甲连忙递上一封书信,恭敬回道:“三公子,这是威武镖局吴镖头亲自送来的秦公子手书。哦,对了,吴镖头还特意交代,让叶小安不必急着上工,待新宅修缮妥当、家中一切安置齐备后再去也不迟。”
沈清钰心头一暖,这人怎么这般好?总是将他的事放在心尖上,方方面面,无微不至。
昨日酉时他们才入城,今日一早,他便已安排得明明白白。这么短的时间,他是如何做到的?
那秋千明显是连夜赶制的,木纹间还透着新刨的清香。
而那些树木,根系尚裹着湿泥,分明是清晨刚从苗圃挖出。
城内并无大型苗圃,莫非他五更天城门一打开,便已带人出城,奔赴郊外?
他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悸动,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可抬眼见白甲等人仍立于旁,便强自按捺。
白甲、白槿与白烨何等机灵,相视一笑,识趣地退至院子另一头;而方工头早已自个忙碌去了。
沈清钰这才拆开信封,入眼便是秦牧时那一手飘逸洒脱却又不失风骨的字,如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信中,他语气懊恼,言道近日杂务缠身,不得不返回府城处理要事,无法亲伴左右,深感遗憾。
又提及香山县威武镖局的吴总镖头,乃大河镇范总镖头的同门师兄弟,为人忠厚可靠,若日后家中有难处,可命叶小安传信求助,自有照应。
如此安排,即便他不在香山县,也能有人帮衬。
他又写道:那秋千是命木工坊连夜赶制出来的,他亲自试坐过,结构牢固,承重无忧。
平日里沈清钰若抱着大宝小宝一同荡玩,也绝无危险。不知那两个孩子可会喜欢?
末了,他才轻描淡写地说:今晨五更便起身,亲率镖局兄弟出城,前往郊外苗圃精心挑选了诸多树木花草,不知是否合沈清钰的眼缘。
此次时间仓促,只选了些寻常品种,若他喜欢,待过些时日,他自会从府城运来一批稀有苗木,务求满园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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