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阴平道口。
最后的溃兵放下了武器,像一群被抽去筋骨的木偶,颓然跪倒在山道两侧。
他们衣衫褴褛,沾满泥浆与血痂,破布条在山风中簌簌作响;面容枯槁如干裂黄土,嘴唇龟裂渗血,鼻息间混着腐草与汗馊的酸臭。
眼神空洞无物,仿佛魂魄已被这两日无声的逃亡抽尽。
这短短两日,他们没有遭到一兵一卒的追杀,却比深陷重围更加绝望——耳畔是同伴倒地时喉中咯出的最后一声呜咽,脚下是黏腻湿滑的苔藓与同袍呕吐过的残渣,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恐惧之上。
那条西去的小道,成了通往地狱的展览长廊,尸骸横陈,遗甲散落,苍蝇嗡鸣盘旋,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与排泄物的恶臭。
钟会被押解至曹髦临时的行辕——一座被迅速清空的哨塔时,整个人已形同枯槁。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白发垂落额前,在火把跳动的光影下泛着死灰之色;华美的战袍上沾满了泥污、草屑,还有一道暗褐色的血痕,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某个死去亲兵的。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怒骂,只是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端坐于上首的那个年轻帝王——目光如灼热炭火,几乎要燃穿空气,发出嘶哑的噼啪声。
哨塔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行军桌案,几只火把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火焰燃烧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热浪扑面而来,又在背脊处凝成冷汗。
曹髦正在擦拭一柄匕首,动作从容不迫,刀刃上寒光流转,映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金属与布帛摩擦的沙沙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钟会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喉咙里带着血腥气,“请陛下降罪,赐我速死。”
他骄傲了一辈子,自诩智计无双,可如今却败在了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年天子手中,败得如此离奇,如此彻底。
他不能忍受以阶下囚的身份活下去,那比死亡更让他痛苦——连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耻辱。
曹髦没有看他,只是将擦拭干净的匕首缓缓归鞘,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
这声音在死寂的哨塔里,清晰得如同丧钟,敲得人心头发颤,连火把的光影都似乎猛地一缩。
“朕可以赐你死。”曹髦终于开口,目光却落在了钟会腰间那被缴获的佩剑上,“但你死后,史官会如何记你?”
他顿了顿,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甘露四年,叛将钟会,阴平谋逆,兵败伏诛。’不过寥寥十二字,便将你钟士季的一生,钉死在国贼的耻辱柱上。你的谋略,你的抱负,你自比张良的雄心,都将化为这十二个字背后,一个供人唾弃的注脚。”
钟会的身躯猛地一颤,赤红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比死亡更深的恐惧——那是灵魂被抹除的虚无,是名字在青史上沦为秽土的战栗。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名亲兵腰间的环首刀——刀鞘漆皮剥落,金属扣环在火光下闪着冷光。
求生的意志在这一刻被求死的尊严彻底压倒,他猛地挣脱押解的士兵,如一头受伤的野兽,疯了一般扑向那柄刀,欲夺刀自刎!
“铛!”
一声脆响,一卷沉重的竹简从上首疾飞而至,不偏不倚,正中钟会探出的手腕。
剧痛传来,骨头仿佛碎裂,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掌心火辣辣地疼,撞在冰冷刺骨的石壁上,寒意瞬间穿透衣袍,直抵脊椎。
那卷含着劲风的竹简滚落在地,缓缓展开,竹片相击发出清越的“哗啦”声。
“你若此刻死了,确实干净利落。”曹髦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靴底敲击石板,回音沉稳如鼓点,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钟会的心跳上,“可若你活着,朕给你一个机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的钟会,眼神深邃如渊:“朕准你执笔,写一部《蜀魏战纪》。从你西入汉中开始,记你所见,所闻,所谋,所恨。朕不删一字,不改一笔。哪怕你在书中骂朕十句百句,也胜过死后无声,任人评说。”
钟会怔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深处一阵干涩的抽搐。
让他……写史?
一个败军之将,一个谋逆之贼,去书写他自己失败的战争?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一旁的内侍张让适时上前,将笔、墨、砚台,连同一卷空白的纸张,恭敬地呈放在钟会面前的矮几上,轻声道:“钟将军,陛下已下旨,命少府监腾出东观藏书阁,专供君着述之用。”
钟会的目光呆滞地从曹髦的脸上,移到眼前的笔墨纸砚上——松烟墨散发出微苦的香气,狼毫笔尖柔软而沉重,宣纸洁白如雪,触手微凉。
最后落在那卷刚刚击中他手腕的竹简。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其拾起。
竹简的首页,一行笔力雄健、锋芒毕露的隶书赫然在目:“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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