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段激昂的旋律再次响起,行至“风起”与“云涌”之间,他手腕微动,巧妙地将一个顿挫的音节融入其中,其节奏,与方才曹髦叩击的三长两短之音,分毫不差。
那缺失的一拍被补上,整段曲子顿时如龙点睛,气势浑然天成,再无半分滞涩,仿佛江河破堤,奔涌而出,音浪撞击耳膜,令人呼吸为之一窒。
曹髦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邃,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成了。
雨势渐歇,檐角滴水声慢了下来,一声一声,如同更漏报时。
曹髦望着窗外渐暗的天光,指尖仍残留着那三长两短的节奏,仿佛血脉中尚有余震未平。
当夜,殿内烛火摇曳,映着他指尖微颤。
他召来李昭,取出一枚边缘刻着“壬午”的旧铜钱——那是先帝曹叡时宫中私信所用信物,如今识得之人怕是已不足一手之数。
“缝进他的背带夹层,”他低声道,“针脚要密,像补一处旧伤。”
李昭领命而去。
殿内只剩烛火轻晃,影影绰绰。
他缓缓抽出匕首,刺破指尖,血珠滚落,在烛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温热黏稠,带着生命的气息。
他用血在一方极薄的绢布上,以蝇头小楷写下六个字:“宫中安,待春雷。”笔锋微颤,却力透绢背,墨色与血色交融,字迹如烙印,仿佛刻入骨髓。
他将血书卷成细条,裹以蜂蜡密封,轻轻嵌入琵琶腹腔底部一道隐蔽接缝——那是裴元前日修琴时特意撬开又复原的旧损处,漆灰新覆,颜色略深,却不显突兀。
蜂蜡遇震微裂,正是预设之机。
第三日清晨,薄雾未散,清商署奉旨出宫,为宫中采买一批新的丝弦。
裴元由小黄门引着,走在最后。
他手中紧握琵琶背带,指尖触到那一处微微凸起的针脚——昨夜烛光下,李昭一针一线缝入的,不只是铜钱,更是曹氏残存的命脉。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座金色的牢笼。
宫门关闭的闷响还在耳畔回荡,裴元脚步未停,只觉背带上那枚铜钱紧贴脊骨,像一枚沉入深水的石子,缓缓坠向未知的河床。
一行人行至宫门,当值的正是司马师的心腹,以苛察闻名的贾充。
他亲自带人搜检,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人。
当他看到背着旧琵琶、由小黄门搀扶着的裴元时,目光微凝,伸手轻拍那琵琶背带,触到一处略硬的凸起,正欲细查,却被小黄门笑着解围:“大人明鉴,此人每月随清商署出宫,从未出过差池。”
贾充皱眉片刻,终是收回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但若为此惊动乐署令,反落话柄。
遂冷笑一声:“一个瞎子,一把破琴,能翻出什么浪来?”挥手放行。
裴元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穿过繁华的街市,足下青石被晨雨洗过,凉意透过鞋底,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河床上;市声嘈杂,叫卖声、马蹄声、孩童嬉闹声混成一片,如潮水般涌来,他却只凭脚步默数:七十三步后左转,九十步后停驻。
喧嚣渐远,巷口槐树的阴影覆下,空气里浮起陈年木腐与药草混合的气息——到了。
巷口,一个卖货郎打扮的老者早已等候多时。
他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正是曹氏一族潜伏在洛阳的死士,陈矩。
陈矩接过琵琶,借口弦音不准,需要调试,手指熟练地拂过琴身。
当他轻叩三下琴首——那是曹叡旧日暗号,蜂蜡遇震微裂——指尖顺势滑向那道隐蔽接缝,触到漆面下封存的异物。
他缓缓取出,展开那缕暗红绢条,六个血字赫然入目。
他浑浊的双眼之中,骤然迸发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十年了……第一条血脉,终于重新跳动。
就在那琴弦轻颤的一瞬,远在城北的崇德堂内,张春华忽然睁开双眼——仿佛听见了什么。
她虽深居崇德堂,然三十年来培植的耳目早已遍布六尚诸署,一纸密令,便可令宫墙之内风雨骤起。
“陛下这几日,多数时候都待在乐署,亲自教导一个新入宫的盲乐工弹琴。”
侍女低声补充:“有人听见那曲子杀伐之气极重,似有金戈之声,有人说是《破阵乐》,也有人说像失传已久的《广陵散》。”
“呵。”张春华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冰冷锐利,“嵇康赴死,犹奏此曲,言‘广陵散于今绝矣’。今日有人复奏此音,不是为了怀旧,而是为了示志。”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半分病态的疲惫,只剩下彻骨的寒意,“立刻传我的密令,给我盯紧乐署,尤其是那个瞎子!若有任何与宫外联络的迹象,不必回报,格杀勿论!”
她不怕一个少年天子想要亲政掌权,少年人的冲动和天真,她见得多了。
她怕的,是曹髦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清澈,也太安静了,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倒像一头在深渊之中蛰伏已久,静待时机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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