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伤兵营外的石阶上,铁锈味的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暮色中的帐篷群像卧倒的巨兽,从无数道缝隙里漏出的呻吟声汇聚成河,在这座刚经历血战的城池里日夜流淌。蛮牛扛着半扇冻硬的羊肉从身边经过,甲胄上凝固的暗红血渍在火把下泛着妖异的光,这个熊系护卫总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关切——比如在我巡视伤兵营时,默默跟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陛下,军医说里头......蛮牛瓮声瓮气的话语被帐篷里突然爆发的惨叫截断。
掀帘而入的刹那,我听见银针坠地的轻响。数百顶帐篷组成的伤兵营像被剖开的蜂巢,每个角落都蠕动着痛苦的生命。苏轻烟正跪在最中央的空地上,素白的衣裙下摆已被血染成深褐色。她垂着眼帘专注施针的模样让我想起南疆雨林里吐信的白蛇,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在某个瞬间突然伸出分叉的舌尖,舔去病患额头的冷汗。
捻转补泻要随呼吸频率,她的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手把手纠正着年轻医徒的手势,你看这脉象沉浮不定,是邪入心包之兆。银针在她指间翻飞如蝶,当第七根毫针精准刺入昏迷士兵的百会穴时,那原本僵直的躯体突然剧烈抽搐。苏轻烟迅速抽出腰间软鞭缠住对方脚踝,腕间发力将人稳稳固定在担架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哪里还有半分兔系医女的柔弱。
我注意到她右手食指缠着浸血的布条,针尾在最后一次捻转时微微颤抖。墨尘前日呈递的军报在脑海中浮现:西漠联军使用的淬毒箭头含有曼陀罗花粉,中毒者会经历七日七夜的灼心之痛。帐内忽有孩童啼哭穿透层层呻吟,苏轻烟正将一个蛮族幼童抱在膝头,用沾着药草的手指在他掌心画着什么。那孩子脖颈间挂着狼牙护身符,与雷啸天脖颈上的那串一模一样。
阿爸说打完仗就教我射猎。孩童的哭声突然低了下去,小手紧紧攥住苏轻烟的衣袖,可他三天没回来了。
苏轻烟垂眸时,我看见她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她从药箱底层翻出颗蜜饯塞进孩童嘴里,指尖轻抚过他额角的淤青:你看那面帅旗还在城楼上飘着,她指向帐篷缝隙外猎猎作响的玄色龙旗,只要帅旗不倒,勇士们就会回来。孩童含着蜜饯的眼睛亮起来,却没看见苏轻烟转身时,迅速抹去唇角溢出的血丝。
陛下。她抱着孩子起身行礼,动作间腰间银铃轻响。那串由银针串成的配饰是我去年赏赐的,当时只觉得与她医仙身份相配,此刻却在摇曳中折射出细碎的寒光。孩童好奇地睁大眼睛,小手突然挣脱怀抱指向我的玄甲:阿爸的盔甲也有这种鳞片!
苏轻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我这才注意到她发间别着支蛮族银簪,狼头造型的簪尖镶嵌着鸽血红宝石,正是雷啸天部落的图腾。蛮牛突然踏前一步,宽厚的手掌按在刀柄上——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永远记得半月前,正是这位蛇系医仙在军帐里,用淬毒的金针刺破了刺杀我的毒蝎。
蛮族孩童不该出现在中军伤兵营。我解开披风递给苏轻烟,锦缎内衬绣着的金线暗纹在火光下流转。这是帝王的试探,也是狮系本能的宣示——就像在新征服的土地上埋下界碑。
苏轻烟接过披风的手指微微蜷缩,却将它仔细裹在孩童身上。兔系医女的温柔突然从那双冷静的眸子里溢出来,她轻轻拍着孩童后背哼唱蛮族歌谣,调子古怪却意外动听。雷将军的亲卫在东门阻击战中全部殉国,她垂眸望着怀中渐渐睡熟的孩子,这是最后一个姓雷的族人。
帐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蛮牛瞬间挡在我身前,手按刀柄的指节泛白。苏轻烟却异常镇定,她将孩童安置在空置的药箱里,银簪在发间划出冷冽的光弧:陛下可知西漠联军的毒箭为何无解?她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心口处蜿蜒的疤痕像条沉睡的赤练蛇,三年前我在万毒窟尝遍百草,唯独这曼陀罗花粉......
我按住她欲要继续撕扯衣襟的手。掌心触及的肌肤冰凉如玉石,却在接触的刹那微微战栗。苏轻烟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像濒死挣扎的蝶,那双总是冷静如冰的眸子里突然涌起惊涛骇浪。我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什么,银针刺破掌心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我的玄甲上,晕开细小的红梅。
陛下!夜无影的声音突然从帐外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暗影卫统领掀开帐帘的瞬间,我看见苏轻烟迅速将什么东西塞进我紧握的掌心。那触感温润,竟是颗鸽血红宝石——与她发间狼头簪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伤兵营西角发现疫症,夜无影单膝跪地,青铜面具反射着寒芒,墨大人请您即刻移驾中军帐。
转身离去时,我听见身后银针再次穿梭的轻响。帐帘在风中翻飞,苏轻烟抱着药箱走向下一个呻吟的伤兵,素白的衣裙在满地血泊中蹚出朵朵白花。那个蛮族孩童的狼牙护身符从披风缝隙里露出半截,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像在无声诉说着某个被战火掩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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