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西北角的配殿,在秋日斜晖里蜷着身子。墙皮斑驳如老妪皱裂的手掌,檐角断了半截的兽吻垂着灰絮,活像一块刻满警示的残碑,沉默地蹲在宫墙阴影里。
朱祁镇(李辰)站在殿前,指尖还缠着探坑里湿泥的冷意。那黏腻的黑褐色秽物混着淡淡腥气,像附骨的寒蛇,顺着指缝往心口钻 —— 方才探坑见底时,积水漫过工匠的草鞋,地基土一捏就散,哪是什么 “修补”,分明是要把这摇摇欲坠的配殿扒了重盖!
“预算要翻三倍,工期至少延一月,人手……” 他在心底无声嘶吼,指尖攥得发白。更棘手的是祖母那三条规矩,尤其是司礼监派来的李福安,此刻正像块浸了蜜的膏药,黏在他身后。
他眼角余光扫去,李福安弓着腰,脸上的笑腻得能刮下糖霜,可那双绿豆眼却像两架转不停的小算盘,正贪婪地扒着他脸上每一丝神色。旁边的王勤则绷着身子,手捏着衣角,眼神里又慌又急 —— 那是怕主子被李福安揪着错处的本能担忧。
“回宫。” 朱祁镇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清亮,尾音却淬了点不容置疑的硬气。李福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心里咯噔一下:这小皇帝眼底的沉色,可不像是看个热闹的样子,难道配殿里真藏着猫腻?
步辇碾过青砖的 “轱辘” 声,在宫道里滚得沉闷。朱祁镇靠在软垫上闭着眼,脑子里却翻着浪:材料清单要重算,施工方案得推倒重来,可最要命的是人 —— 内官监和工部的人盘根错节,老油子们惯会偷工减料,李福安这 “监工” 又盯着,没支自己的队伍,再好的计划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他忽然睁开眼,眸子里亮得惊人:这配殿虽是烫手山芋,却是组建核心团队的好机会!这团队得懂他的意思、盯得住细节、扛得住压力,还得嘴严 —— 绝不能靠内官监那些老滑头,更不能让李福安说了算。这可是他 “五年规划” 里,未来 “内府工程局” 的底子,是撬动大明这架老机器的第一根杠杆。
刚回乾清宫暖阁,朱祁镇就挥退了伺候的宫人,只留王勤和像影子似的李福安。他走到御案前,指尖敲着桌沿:“王勤,传朕口谕 —— 内官监营造司,明日午时前,把仁寿宫配殿修缮的所有匠人名册送来,连带着他们过往的活计履历、拿手技艺都写清楚。再从工部营造司调三个最有经验、口碑最好的老工匠,明日一同来候旨。记住,要沉得下心、听得进话、手艺扎实的,别找那些油嘴滑舌的。”
“奴婢遵旨!” 王勤连忙躬身,指节都攥紧了 —— 主子这是要亲自挑人,可不是只 “学学看看” 那么简单。
李福安的眼皮却跳得厉害,忙凑上前,声音甜得发腻:“皇上,您万金之躯,这等琐碎事哪用您操心?奴婢去办就好,保准给您挑最好的匠人,犯不着您亲自看名册。再说那些工匠粗手粗脚的,别污了您的眼……”
“李公公。” 朱祁镇忽然转头,清澈的目光像两柄小刀子,直戳戳地扎进李福安的笑里,“祖母让朕跟着管修缮,是让朕学习历练。若连工匠的底细都不清楚,技艺好坏都不明白,怎么‘看’?怎么‘问’?又怎么‘学’?难道李公公觉得,朕只该坐在殿里,听你们报上来的‘结果’就够了?”
这话软中带硬,直接把太皇太后搬了出来。李福安噎得嗓子发紧,笑纹都僵成了刻痕,忙躬身:“奴婢不敢!皇上英明!是奴婢愚钝,没体会到圣意深远!奴婢这就去帮王公公,一定办妥!” 心里却暗骂:这小皇帝牙尖嘴利,比老狐狸还难糊弄!
朱祁镇点点头,没再理他,转身铺开宣纸拿起细笔。他得定个筛选标准 —— 工匠是未来工业帝国的基石,光有经验不够,还得有可塑性、服从性。这时代的匠人大多守着老规矩,师徒传承的框框刻在骨子里,他要找的是那些手艺好,却没被 “固化” 思维,对新法子不抵触的人,还得稳重,不能偷奸耍滑。
笔尖在纸上沙沙响,他一笔一划地勾:
技艺评级:砌筑、木作、瓦作、土作(地基处理)分门别类,在名册上标 “精”“通”“粗” 三级,专挑地基和砌筑的好手;
过往项目:参与过哪些工程?有没有出过事故?工期有没有延误?漏了一项都不行;
口碑风评:这得靠暗查 —— 他早让王勤联络了营造司里一个叫王瑾的老卒,这人在匠人堆里混了三十年,谁靠谱谁滑头,门儿清,让王瑾暗中摸底,重点查有没有偷工减料、酗酒误事、拉帮结派的;
面试问题:得准备几个实诚问题 ——“遇着地基湿软,除了糯米灰浆,还有啥稳固法子?”(考思维活不活);“怎么确保新砌的墙十年不开裂?”(考细节和标准);“多人协作时,怎么避免交接出错?”(考团队意识);
安全条例:这是他最看重的!脚手架怎么搭才稳?高处作业怎么防摔?物料堆在哪不塌?这些必须是铁律,面试时就得给工匠们灌进去 —— 昨日探坑的湿泥还在眼前晃,可不能让工匠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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