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要急些。
运河上的冰裂成碎玉,顺着水流撞在船板上,发出 “叮叮当当” 的轻响 —— 那是南来的商船正赶早装卸货物,船工的号子混着岸边柳芽的清香,飘得满金陵城都是。冻土解了冻,田埂上冒出点点新绿,连宫墙根下的草芽都敢顶着露珠往上钻。
整个大明帝国,像被暖阳烘醒的巨兽,每一寸筋骨都透着前所未有的活泛。
《皇明宪约》颁行半载,议政会的木槌声在朝堂上敲了数十次。
虽偶有老臣拍着案头骂 “祖制难违”,也有地方官递上折子说 “新政难推”,但 “依宪治国” 四个字,已像春雨渗土般,钻进了政务的每一处缝隙。
户部议漕运时,再不是尚书一人拍板;兵部论边防时,总兵官得拿着军报跟议员们掰扯利弊 —— 争论依旧有,但多了章法;效率虽慢了些,却少了纰漏。
朱允炆最挂心的,却不是朝堂上的动静,而是钟山南麓那片藏着 “未来” 的院子。
这日他没带羽林卫,只让内侍省的小太监牵了匹枣红马,身后跟着穿便服的墨衡,轻车简从往格物书院去。
刚到书院门口,就听见琅琅书声从讲堂里涌出来,混着工坊方向传来的 “哐当 —— 哐当 ——” 声,像一曲没谱子却格外有劲的调子。
“陛下,去年冬天刚扩了西院,如今工坊比初建时大了三倍,学子也多了两百余人。”
墨衡跟在旁边,声音压得低,却难掩自豪,“连江南的织户都托人来问,能不能学些‘水力纺纱’的法子。”
朱允炆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惊动院工。
他顺着石子路往里走,脚下的青苔沾着潮气,踩上去软软的。
越往深处走,工坊的敲打声越响,到后来竟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 —— 那是天工苑的方向。
刚拐过一道月亮门,几台钢铁巨物就撞进了眼里。
那是水力锻锤。
水流从后山引下来,顺着木槽冲进轮机,带动着半人高的齿轮 “咔嗒咔嗒” 转。
齿轮咬着连杆,把力道传向顶端的锻锤 —— 那锤头足有磨盘大,泛着冷硬的铁光,每一次落下都像巨人挥拳,“哐当” 一声砸在烧红的铁坯上。
火星子溅得有半人高,落在地上还冒着青烟,把周围的空气都烘得发烫。
两个赤着上身的工匠正守在旁边,额头上的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却不敢分神 —— 一人拿着铁钳夹着铁坯,随着锻锤落下的节奏微调位置;另一人盯着铁坯的颜色,见它从通红变成暗红,立刻喊了声 “换水!”,旁边的学徒赶紧端着冷水桶泼上去,“滋啦” 一声,白雾腾起,裹着铁腥味飘过来。
“陛下,这水力锻锤,比十个壮汉抡大锤还顶用。”
墨衡凑过来,指着锻锤顶端的齿轮,“之前锻一根炮管,得四个工匠轮班敲两天,现在一天能出三根,且锤出来的炮管壁更匀,试射时炸膛的风险小了大半。”
朱允炆往前走了两步,离锻锤不过两丈远。他能看见铁坯在锤头下慢慢变了形,从粗笨的铁块变成细长的炮管雏形,连锤痕都比人力锻打的要规整。“除了炮管,还能锻什么?”
他忽然开口,目光没离开铁坯。
“回陛下,上个月刚试过锻蒸汽机的气缸。”
墨衡的声音亮了些,“就是气缸内壁的精度不够,还得靠镗床再加工 —— 您看那边。”
顺着墨衡指的方向,朱允炆看见两台比锻锤小些的机器,正 “嗡嗡” 地转着。
那是水力镗床,一根裹着刀刃的钢杆伸进金属圆筒里,随着齿轮转动慢慢推进,金属碎屑像细沙似的往下掉,落在铺着帆布的地上,堆成小小的山。
旁边的磨床上,一个工匠正用卡尺量着零件,眉头皱得紧:“还差半分,再磨会儿!”
空气中飘着机油、煤炭和铁屑混合的味道,不算好闻,却让朱允炆的脚步慢了又慢。
他想起三年前刚提出 “水力机械” 时,墨衡还拿着图纸跟他争论 “齿轮咬合会不会断”,如今这院子里的钢铁轰鸣,不就是最好的答案?
“走,去电枢院看看。” 朱允炆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 不是热的,是心里的劲涌上来,连呼吸都烫了些。
从工苑到电枢院,得穿过一条栽满松树的小径。
刚走近,工坊的轰鸣声就淡了,连风都静了些。
院门两边站着两个穿锦衣卫服饰的卫士,见朱允炆过来,赶紧躬身行礼,动作轻得没出声。
院门旁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个闪电形状的符号,下面两个小字:电枢。
“里面正试着呢,陈砚他们熬了三天没合眼。”
墨衡推开门时,声音放得更柔,像是怕惊着什么。
院子里没什么大机器,只摆着几张木桌,桌上铺着粗布,布上放着个奇怪的装置 —— 几根裹着铜线的铁芯立在木架上,铜线的两端接在两根铜杆上,铜杆下面挂着两个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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