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最后残影如墨迹般顽固地黏附在岩石的背阴处、古树的根虬间,迟迟不肯褪去。这光,能驱散黑暗,却驱不散萦绕在桑吉、阿娜尔、影枭、石磐四人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凝重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自那瀑布后的神秘洞天挣脱而出,他们已在这片人迹早已绝灭、唯有兽踪鸟迹蜿蜒的深岭中,不辨方向地跋涉了整整一日一夜。武当山那浩瀚道域施加于精神与肉身的无形威压,虽如退潮般逐渐减弱,但前路并未因此变得平坦。相反,山势愈发陡峭,如同大地愤怒隆起的一根根脊梁,狰狞陡峻。林木愈发幽深,千年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如巨网,林下腐叶积厚尺余,散发着潮湿霉烂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原始的、未被驯服的野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草木腥甜与土壤腥腐的混合味道,沉重地压在胸口。
阿娜尔的咳嗽声稍稍稀疏了些,她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恢复了昔日的娇艳。影枭的身影依旧如暗夜魅影般矫捷,无声地穿梭在队伍前后左右,警惕着一切风吹草动。但敏锐如桑吉,也能从那几乎完美的隐匿与移动中,捕捉到她呼吸深处那一丝极力压抑的、微不可察的紊乱。连番恶战与高度戒备,同样消耗着他如冰封深湖般的精力,但经过修整已经满血复活。
石磐拄着他那根沉重的镔铁棍,每一步踏出,都让地面微微震颤。他天生神力,体力悠长如大江奔流,是队伍中最坚实的支柱。然而古铜色的皮肤上,新旧交错的伤痕纵横遍布,有些深可见骨的创口只是用粗布简单包扎,渗出暗红的血渍。他沉默地开着路,镔铁棍扫开前方挡路的荆棘与断枝,如同不知疲倦的巨兽。
桑吉自己,则默默运转着体内那稍得恢复、却依旧如涓涓细流般的佛元。清凉微弱的佛力流转于经脉,一边抵御着残存道域那如丝如缕、无孔不入的滞涩影响,一边将灵觉如同蛛网般尽可能向外延伸,警惕着四周可能潜伏的任何危险,无论是人,是兽,还是这片山林本身蕴含的杀机。
他背后的药筐里,那尊神秘的金佛依旧沉寂无声,仿佛只是一块雕刻精美的凡铁,沉重而冰冷。唯有当桑吉以心神默默感应,屏息凝神,才能隐约察觉到那金佛内里,如万丈深潭般浩瀚无垠、却又极度内敛沉寂的磅礴佛力。它静默着,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等待。
“前面…没路了。”走在最前探路的影枭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清冷如冰涧寒流,瞬间刺破了山林间沉闷的寂静。
三人心中一凛,立刻快步上前,拨开最后一道垂挂如帘、粗如儿臂的挡路古藤。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一条虽不宽阔、但浊浪滔天的河流,如同咆哮的怒龙,悍然横亘在前,彻底截断了去路。河水浑浊不堪,裹挟着大量黄褐色的泥沙、断裂的树枝、甚至还有不知名动物的残骸,奔腾着、咆哮着、翻滚着,以万马奔腾之势向下游狂泻而去。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充斥着整个山谷,撞击着两岸的岩壁,激起漫天冰冷的水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气。
河面宽阔得令人绝望,目测至少超过十几丈。对岸是刀劈斧凿般的悬崖峭壁,光滑如镜,湿滑的苔藓覆盖其上,莫说是人,便是猿猴也难以攀爬。而他们所在的这边,地势虽稍缓,但也同样是陡峭的土石河岸,被河水日夜冲刷,松软而危险,绝无泅渡的可能。放眼向上游下游望去,皆是一片苍茫,不见任何桥梁或可供涉足的浅滩痕迹。这道天堑,仿佛是大自然最冷酷、最绝对的拒绝。
桑吉望着那奔腾咆哮、择人而噬的浑浊河水,面色凝重如水。他曾听师父摩柯尊者提起过,吕梁山脉人迹罕至的最深处,潜藏着一条极其凶险暴戾的河流,水势变幻无常,水下暗流漩涡极多,深不见底,自古以来吞噬了无数胆敢冒犯的生灵,被山民畏称为“湫水”,意为“鬼神之水”,乃是不祥与死亡的代名词。
“怎么办?绕路吗?”阿娜尔望着上下游那仿佛没有尽头的、被密林和峭壁封锁的河岸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绝望。追兵的威胁如悬顶之剑,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绕行之路?
石磐默不作声地走到水边,俯身捡起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巨石,吐气开声,浑身肌肉虬结,奋力将其扔向河心。“噗通”一声沉闷巨响,那巨石甚至没能溅起多大的浪花,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口瞬间吞没,眨眼便消失在浑浊湍急的浪涛之中,无影无踪。
“绕?往哪绕?”石磐转过身,脸色铁青,瓮声瓮气地道,声音被河水轰鸣压得几乎听不清,“这水忒急!忒深!底下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要命的漩涡!俺老石这点分量下去,怕是也扛不住一刻钟!”他的话如同重锤,砸碎了最后一丝侥幸。
影枭没有说话,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仔细丈量着河面的宽度,评估着水流的速度,搜寻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礁石或缓流区,最终,视线落回对岸那无可攀援的绝壁,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结论简洁而致命:“水流过急,暗礁遍布,无法泅渡。两岸峭壁,猿猴难攀。此路…不通。”即便是她这位轻功卓绝、惯于克服地形的顶尖暗杀者,面对这纯粹到极致的天险,也首次流露出一种近乎无力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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