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卫城东门外,旌旗猎猎,甲胄森寒。贺兰雄将军铁塔般的身躯立于队列最前,玄甲映着正午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张清远一身簇新道袍,拂尘搭在臂弯,神色恭谨肃穆。锦衣卫镇抚使陆炳立于稍侧,飞鱼服暗纹浮动,面上温雅笑意不变,唯有一双狭长眸子深不见底,目光扫过远处官道上扬起的烟尘。空气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沉重的马蹄声踏碎了旷野的寂静,十数骑裹着仆仆风尘,破开烟幕而来。
为首老者须发皆白,道髻一丝不乱,青色道袍宽大,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竟无半分颠簸飘摇之态,渊渟岳峙,仿佛与座下骏马、与脚下大地浑融一体。他便是执掌天下道教牛耳、皇帝座前红人——张玄素真人。张振彪及十余名护卫紧随其后,人人风尘仆仆,无声诉说着这一路绝非坦途。张清远疾步上前,躬身长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弟子恭迎师尊法驾!” 贺兰雄亦抱拳,声若洪钟:“末将贺兰雄,恭迎真人莅临宁夏卫!” 陆炳上前一步,礼数周全:“北镇抚司陆炳,见过玄素真人。真人仙踪驾临,实乃边城之幸。” 他语声柔和,目光却如无形的探针,细细描摹着这位传说中人物的每一分神韵。
张玄素微微颔首,目光如古井无波,缓缓扫过城楼高耸的箭垛、城门洞森然的铁闸、城墙上如林的长矛与强弓硬弩。封城之令未解,偌大城门洞开一线,竟无半个出入的百姓商旅,唯余兵戈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边城多事,有劳诸位。”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与抚平躁动的力量,连贺兰雄绷紧的肩背似乎都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倚红轩,石壁密室。
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缩,又挣扎着向上窜起,昏黄的光晕在桑吉枯槁如石雕的脸上跳动。他盘膝而坐,身形却微微前倾,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开,瞳孔深处似有两点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随即被巨大的惊悸淹没。
“来了……” 桑吉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一股……宏大而凝练的气息……如渊如海……已入此城!”
阿娜尔手中的金刚杵“当啷”一声轻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麻。她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被彻底击碎:“是……张玄素?”
“是他!” 桑吉艰难地咽下喉头的腥甜,强行压制佛力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在内腑搅动,“不止……还有……几道……更阴冷……更凶戾的气息……蛰伏在城中……如毒蛇盘踞……伺机而动……” 他猛地咳嗽起来,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灰败的脸上涌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额角青筋暴跳,汗珠混着尘土滚落,“城外……也来了……不是善类……这城……已成绝地凶炉!”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方狭小的空间。连石壁缝隙里传来的、倚红轩前厅那若有若无的丝竹靡靡之音,此刻听来也像是地狱无常的催命符。阿娜尔紧紧攥住金刚杵,指骨惨白,索南上师传授的密咒在心间疯狂流转,却压不住灵魂深处那根即将崩断的弦。数日不见天日的囚禁,步步紧逼的杀机,内外交困的重压,已将两人逼至崩溃边缘。
“不能……再等了!” 桑吉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挺直脊背,眼中射出近乎疯狂的光芒,“趁着夜色……让月奴姑娘……设法送我们到城门……我拼着金佛之力……金刚怒目……强行破关!或有一线生机!”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那尊冰冷的阎魔德迦金佛。佛面狰狞,那一道道细微却深不见底的暗色裂纹,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活物般微微扭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邪异气息。阿娜尔的目光触及那裂纹,心头亦是一阵莫名的悸动与寒意。
拢月阁。“砰”的一声轻响,妆台上的青瓷胭脂盒被月奴失手碰落在地,摔得粉碎。鲜红的胭脂膏如血般溅开,染污了她素白的裙裾。她浑然未觉,整个人僵立在那里,脸色煞白如纸。
小翠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姑……姑娘!城楼上……挂……挂出来了两具尸体!说是朝廷钦犯的……尸身!血淋淋的!说……说阎魔德迦金佛已得!就在清宁观供奉!封城……解了!”
月奴娇躯一晃,纤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妆台边缘才未倒下。眼前阵阵发黑,桑吉那枯槁而坚韧的面容,阿娜尔那双清澈却隐含惊惶的眸子,在脑海中交替闪现。巨大的悲痛与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她。死了?金佛已得?封城解禁?这突如其来的“捷报”,每一个字都透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阴谋气息!
“假的!” 月奴猛地抬首,眼中悲戚瞬间被冰雪般的锐利取代,声音斩钉截铁,“这必是张玄素设下的毒计!欲擒故纵!引蛇出洞!” 她强迫自己冷静,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那枚冰冷的铜钱,刻痕硌着指腹,带来一丝微弱的痛感。盗圣……铜钱已放入土地庙七日了,为何还杳无音讯?是信未送达?还是他已不在?抑或是……这宁夏卫已成龙潭虎穴,连他也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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