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张三丰真人,离开了茶棚。戈壁的酷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玄奥的清凉。桑吉胸中激荡未平,真人的箴言如同烙印在心——“持心守正,砥砺前行”。阿娜尔默默跟随着,看向桑吉背影的目光里,除了往日的倾慕与担忧,更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敬畏。那破旧道袍下蕴含的天地至理,那寥寥数语点破生死迷障的通透,让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桑吉背负的使命与他所触及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邃浩渺。
驿道延伸,黄沙漫漫。前方地平线上,渐渐显露出甘州城那更为雄浑的轮廓。作为河西走廊真正的咽喉,“张国臂掖,以通西域”的雄城,其规模远胜肃州。城墙高耸,虽仍在远处,已能感受到那份历经沧桑的厚重。然而,未等他们靠近,一阵急促如闷雷般的马蹄声自前方传来,卷起滚滚烟尘!
烟尘之中,一队彪悍人马如黑色旋风般疾驰而来!清一色的玄色劲装,外罩猩红曳撒,胸前、肩臂处绣着张牙舞爪的金线飞鱼图案!腰佩狭长锋利的绣春刀,头戴无翅乌纱,帽额镶嵌狰狞獠牙鬼面!正是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锦衣缇骑!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浑身散发着铁血与肃杀的寒意,目光扫过道旁的行人车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漠然。
桑吉与阿娜尔心头同时一紧!下意识地低下头,牵着马避让到道旁。那枚紧贴桑吉胸口的玄铁虎符,仿佛瞬间变得滚烫!是冲着肃州?还是……?
缇骑队伍风驰电掣般掠过,为首一人冰冷的目光在桑吉身后巨大的药筐和阿娜尔背着的药箱上略一停留,旋即毫不在意地移开。对他们这对看似寻常的“铃医夫妇”,这些天子爪牙显然毫无兴趣。马蹄声如骤雨般远去,只留下漫天黄尘和桑吉阿娜尔心头的余悸。
“走!”桑吉低喝一声,两人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向甘州城奔去。
临近甘州城郭,气氛却愈发异样。雄伟的城墙下,并非预想中的车水马龙,反而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蚁群般围拢在城西一段被巨大草席和拒马严密隔离的城墙根下。披坚执锐的明军士兵神情肃杀,刀枪出鞘,组成数道人墙,将围观的百姓死死挡在外面。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骚动、浓烈的土腥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心神不宁的腐朽气息。
“让开!都让开!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军官粗粝的呵斥声不断响起,却压不住人群中嗡嗡的议论声浪。
“造孽啊……那么多小棺材……”
“听说挖出来上千具!里面全是小娃娃的骨头!”
“天杀的!这是谁干的?!”
“嘘……小声点!没看巡抚大老爷、总兵大人都来了吗?还有那些穿红袍的……”
“棺椁上有字!说是……说是元朝的什么王妃?”
“作孽啊……用这么多娃娃来筑城?不怕天打雷劈吗?!”
只言片语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桑吉和阿娜尔的耳中。上千具孩童棺椁?元朝王妃?筑城镇压?阿娜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虽生长于边陲,听闻过战争的残酷,但如此大规模、针对孩童的暴行,依旧超出了她的想象。一股源自母性本能的悲悯与愤怒瞬间攫住了她,手指死死攥紧了药箱的背带,指节发白。她望向桑吉,眼中充满了震惊、悲伤与探求真相的迫切。
桑吉的心也沉了下去。这绝非寻常事件!他拉着阿娜尔,凭借“铃医”身份的便利和些许力气,艰难地挤到人群前列。透过士兵的间隙和草席的缝隙,他看到了被严密看守的现场——
一段古老的、明显是前朝遗留的土筑城墙基址已被彻底挖开,裸露出深达数丈的夯土层。就在那深坑之中,触目惊心地层层叠叠排列着无数具腐朽不堪的小型棺椁!棺木大多已朽烂发黑,不少棺盖破损,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细小森白的骸骨!骸骨姿态扭曲,无声地诉说着被禁锢千年的痛苦。数量之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正午惨白的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阴森与绝望!
坑边高处,临时搭起一座凉棚。棚下聚集着十数位身着各色官袍、神情凝重的大员。为首一人身着绯红仙鹤补子官袍,面容清癯,眉头紧锁,正是甘肃巡抚;其侧一位虬髯武将,身披山文甲,不怒自威,乃镇守总兵;还有身着青袍的太仆寺卿、都指挥使司的都司,以及本地知州等军政要员。他们正围着坑边一具被单独抬出、相对保存完好的朱漆棺椁。棺椁形制明显比孩童棺柩大得多,也华丽得多,虽历经岁月,漆色斑驳,仍能看出昔日的尊贵。棺盖上,一行刀刻斧凿、填着金粉的文字在阳光下刺目地反射着幽光:
“至大元年闰十月 宁夏王妃斡尔朵氏”
凉棚下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巡抚抚须沉吟,总兵面沉似水,太仆寺卿低声与身旁的阴阳官(专司风水堪舆、祭祀凶吉的官员)激烈争论着。
“……绝非寻常墓葬!千童陪葬,亘古未闻!更遑论埋于城基之下!” 太仆寺卿声音带着惊惶,“此乃大凶之兆!恐是前朝妖人,行厌胜邪术,以童男童女精魂怨气为引,镇锁地脉,护持城垣!此等邪法,怨气冲天,一旦破土,恐引灾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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