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接过那页薄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细微的颤抖。阿罗耶的字迹力透纸背,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沉甸甸的托付。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李兄陨落…痛彻心腑!然事急矣!”以及最后那句“兄弟血仇,来日必报!”之上,胸口如同被重锤反复擂击,沉闷的痛楚伴随着一股冰冷的火焰在四肢百骸燃烧。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悲恸已被强行压入冰层之下,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静和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将密信递还给五爷,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桑吉领命。”
哈桑重重一拳捶在自己坚实的胸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对着敦煌的方向,深深弯下了腰,仅剩的右臂横于胸前,行了一个最庄重的教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压抑的空气被这最终的指令彻底搅动,福安客栈后院瞬间忙碌起来,如同绷紧的发条开始高速运转。
五爷亲自指挥。两个结实得如同铁墩般的伙计,抬着一个特制的、用坚韧的老藤和牛皮筋反复加固的药筐走了进来。这药筐比寻常的更大、更深,筐体异常厚实,底部更是做了双层夹板。五爷示意桑吉上前,他枯瘦却有力的手指在筐底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一按一推,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机括声,一块严丝合缝的夹板悄然滑开,露出了下面一个足以容纳那尊阎魔德迦的狭长暗格!暗格内壁甚至衬了一层柔软的毛毡,用以减震和保护。
“金佛至此。”五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上层填满草药,压紧实。寻常盘查,绝难发现。桑吉心头凛然,郑重地点头。他取出那尊沉甸甸、佛身布满细微裂痕的金佛像。当冰冷的佛身触碰到暗格中柔软的毛毡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与使命感同时压上肩头。他小心翼翼地将佛像安置妥当,扣好暗格。接着,将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浓烈药香的甘草、防风、黄芪、柴胡等常见草药,一层层仔细地、用力地压实填满整个药筐上层,直到筐口几乎与边缘齐平,再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另一边,阿娜尔也在飞快地收拾自己。她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粗布衣裙,是关内普通妇人常见的样式,略显宽大,将她原本窈窕的身形遮掩了几分。长发仔细地挽成一个简单的圆髻,用一根朴素的木簪固定,脸上未施脂粉,甚至刻意用灶灰将原本白皙的肤色抹得黯淡粗糙了些。她背上一个半旧的药箱,里面装着应急的药品、绷带、水囊和干粮。当她背好药箱,走到那巨大的、装满草药的藤筐旁,自然而然地拿起一块粗布,替桑吉擦拭筐体沾染的浮尘时,那份专注和细心,竟真有了几分贫寒医家妻子的模样。
五爷将两张盖着模糊官印、墨迹尚新的路引郑重交到桑吉手中。“陈福安,并妻陈柳氏(阿娜尔化名),凉州府人士,祖传行医……” 上面详细记载着伪造的籍贯、年貌特征,甚至还有几处模棱两可、经得起简单盘问的“行医”经历。“入嘉峪关前,务必烂熟!一字之差,便是万劫不复!” 五爷的叮嘱如同淬火的冰锥。
桑吉和阿娜尔各自接过,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桑吉迅速收回目光,将路引仔细贴身藏好。阿娜尔则低下头,耳根泛起不易察觉的红晕,小心地将属于自己的那张“陈柳氏”路引收进怀中最深处,紧贴着那枚冰凉的金刚杵。
哈桑走到阿娜尔面前。这个沉默如山的汉子,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如今却要踏上生死未卜之路的姑娘,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地、珍而重之地拍了拍阿娜尔的肩膀,喉咙里发出一个沉闷的音节:“……照顾好自己!” 千言万语,尽在其中。他又转向桑吉,仅剩的右臂横胸,行了一个最郑重的礼,一切尽在不言。
阿娜尔强忍的泪水再次涌上眼眶,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哽咽:“哈桑…父亲…就拜托您了!您…也要保重!”
桑吉对着哈桑,同样郑重地回了一礼。他默默走到自己的坐骑,一匹耐力极佳的枣红沙地马旁,深吸一口气,双臂肌肉贲张,竟将那沉重无比、装满了草药并暗藏金佛的特制药筐,稳稳地举了起来!药筐的重量压得马鞍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枣红马不安地刨了刨蹄子。桑吉面不改色,仔细地将药筐固定在马鞍后部特制的木架上,用坚韧的牛皮绳反复捆扎结实。那沉稳的力道,看得旁边的伙计暗自咋舌。
阿娜尔也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一匹温顺的灰骟马。她最后看了一眼福安客栈那厚实的土墙,看了一眼哈桑叔拄杖挺立的、带着伤却依旧如山般可靠的身影,看了一眼五爷那双仿佛洞悉一切、饱含嘱托的眼睛。然后,她猛地转过头,扬起脸,强迫自己看向东方那迷蒙的天际线。
“走吧。” 桑吉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多余的话语。他牵动缰绳,枣红马迈开了沉稳的步子。阿娜尔连忙催动坐骑,紧紧跟在桑吉身侧略后半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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