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同病相怜的酸楚感,再次悄然蔓延。
他叹了口气,极其轻微地,将自己身上那件硬邦邦的破皮袍脱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重新坐回火塘边,抱着膝盖,望着即将熄灭的余烬,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坚定。
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
也先的联姻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朝廷的冷漠让他断了被赎的念想。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有脑子里那些来自未来的、零碎的知识。
羊毛梳理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证明价值的敲门砖。但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拿出更多、更实在的东西,增加自己的筹码,让也先觉得留着他比用联姻拴住他更有价值,或者……让他有机会逃离。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回忆一切可能用得上的、符合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的、又能带来巨大价值的现代小知识。
简易的提纯方法?改进纺织效率的小工具?土法炼钢?火药配比?(这个太危险,立刻否决)……或者,更直接的,关于如何更好地利用草原资源,比如……奶酪的批量制作?皮鞣制的改进?
一个个念头升起,又被否决。要么太复杂,要么需要特定材料,要么风险太高。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不是守卫规律的脚步声,而是某种……更小心翼翼的摩擦声?
林锋然立刻警觉起来,全身肌肉绷紧,屏息凝神地看向帐帘方向。
帐帘被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没有火把光芒,只有冰冷的星光漏进来一点点。
一个压得极低的、有些熟悉的声音,用生硬的汉语轻轻传来:
“陛下……”
是伯颜帖木儿?!他怎么会深夜来此?
林锋然的心猛地提起,紧张到了极点。他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江雨桐,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回应:“台吉?”
帐帘缝隙后,伯颜帖木儿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眼神闪烁,完全没有了白日的平和或威严,反而带着一种……隐秘的急切和探究?
他没有进来,只是通过缝隙,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锋然,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
“你白日所言……那‘点石成金’之术……除了让羊毛变软……是否……是否也能让羊毛……变得更白?”
林锋然猛地一愣。
更白?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没明白伯颜帖木儿的意图。
但他反应极快,不管对方目的为何,这显然是一个进一步展示价值、甚至可能建立私下联系的机会!
他立刻点头,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蛊惑性的笃定:“能!当然能!不止变白……还能染成……任何想要的颜色!如同……草原上的彩虹!”
他毫不犹豫地抛出了更诱人的饵料。羊毛染色,这同样是古代一项有价值的技术。
缝隙后,伯颜帖木儿的呼吸似乎猛地粗重了一下!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抑制的、火热的光芒!那光芒甚至让林锋然感到一丝不安。
“任何颜色?”伯颜帖木儿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朱红?靛蓝?明黄?皆可?”
“皆可!”林锋然咬牙肯定,虽然心里完全没底具体怎么做,但先吹出去再说!
伯颜帖木儿沉默了。阴影中,能看到他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内心的激动。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变得极其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陛下,此话当真?你若骗我……”
“绝无虚言!”林锋然斩钉截铁,“若有工具材料……一试便知!”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然后,伯颜帖木儿似乎下定了决心。他飞快地说了一句:“明日……我想办法给你弄些羊毛和……别的东西。你……做好准备。”
说完,不等林锋然回应,帐帘被迅速放下。外面传来极其轻微的、远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得如同幻觉。
林锋然僵在原地,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伯颜帖木儿……他想要染色的羊毛?为什么?而且如此隐秘急切?这似乎……并非也先的授意?
一个全新的、意想不到的变数,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骤然打破了他原本的计划。
也先的联姻压力尚未解除,伯颜帖木儿却又私下提出了新的、神秘的要求。
这到底是新的危机?
还是……一线意想不到的生机?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依旧熟睡的江雨桐身上,又看向帐外无边的黑夜。
局势,似乎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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