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
它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重地压在他的眼皮上,堵塞他的鼻孔,填充他的口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复合气味——陈年干草腐烂的霉味、牲畜遗留的骚臭、某种刺鼻的、类似劣质羊油灯燃烧后的烟燎气,以及……铁锈和绝望的味道。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冰冷而污浊的棉花,直坠入肺腑深处,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林锋然蜷缩在角落里,身下是粗糙得能刮破皮肤的干草,其中似乎还混杂着坚硬的、硌人的碎石子。一件散发着浓重汗酸和膻气的、硬邦邦的旧皮袍被扔在他身上,与其说是御寒,不如说是一种增加了负重的侮辱。
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阴冷,无视了那件破皮袍,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可怜的热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声音在死寂的牢笼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这里是一处简陋的蒙古包,但绝不是招待客人的那种。厚厚的毛毡围得严严实实,只在顶端留下一个很小的通气口,漏下些许惨淡的、几乎无法驱散黑暗的星光。门口被沉重的毡毯从外面堵死,外面隐约传来守卫踱步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他完全听不懂的蒙语交谈。
俘虏。
阶下囚。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识海里,带来尖锐的羞耻和恐惧。
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抗议。从马背上被粗暴拖拽下来的擦伤,挣扎时留下的淤青,还有那颗因为持续不断的高度紧张而几乎要痉挛的心脏。胃袋空空如也,却不断抽搐着,泛上酸苦的胆汁。喉咙干得冒烟,嘴唇已经开裂,渗出细微的血腥味。
他试图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干草立刻发出窸窣的响声,引得门外的守卫警惕地低喝了一声。他立刻僵住,连呼吸都屏住了,像一只受惊的虫子,直到外面的脚步声恢复如常,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
卑微。前所未有的卑微。
这种任人鱼肉、连呼吸都需要看人眼色的处境,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也先那双鹰隼般冰冷审视的眼睛,瓦剌士兵们毫不掩饰的嘲弄目光,还有那个姓江的少女最后看他时那复杂而疏离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旋转,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用针扎刺他的神经。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个普通的社畜,每天最大的烦恼是KPI、是房价、是早上挤不上的地铁和老板画不完的大饼。他应该死在那个寻常的加班夜,或者至少……死在一个有Wi-Fi、有抽水马桶、有急救车鸣笛的现代文明社会!
而不是在这里!在这个散发着原始腥臊气的破帐篷里!像一头待宰的牲畜!等待着被论价、被交换、被羞辱!
强烈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这一刻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闭上眼睛,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恍惚间,那股牢笼的恶臭似乎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办公室那总是略带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咖啡机飘出的浓郁香气。他仿佛又坐回了那张人体工学椅上,面前是三块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代码如同绿色的瀑布流般落下。键盘敲击的清脆响声,鼠标滚轮滑动的细微摩擦,隔壁工位同事偶尔传来的咳嗽声……那些曾经觉得单调乏味甚至令人烦躁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如同天籁!
他几乎能感觉到指尖触碰机械键盘的那种微弹反馈,闻到午休时外卖打开的饭菜香味——哪怕是地沟油重灾区出品的麻辣香锅,此刻也堪比御膳!
他想念出租屋里那张软硬适中的弹簧床,想念洗完热水澡后扑进蓬松干燥的被子里那种包裹全身的温暖和舒适。想念冰箱里冰镇的肥宅快乐水,拉开拉环时“呲”的那一声,以及气泡在喉咙里炸开的刺激感。
他想念手机!想念那块小小的玻璃屏幕里承载的整个花花世界!微信里永远刷不完的朋友圈和沙雕群聊,短视频里魔性循环的bgm和小姐姐热舞,游戏里酣畅淋漓的拼杀……甚至那些烦人的弹窗广告和诈骗电话,此刻都变得无比亲切!
还有……自由。
他可以随时走出家门,去楼下便利店买一包烟,可以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可以跳上一辆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那些曾经视为理所当然、甚至觉得无聊的自由,如今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爸……妈……”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穿越以来,他一直被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动,几乎不敢去想现代世界的亲人。此刻,在极度的脆弱中,他们的面容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母亲做的红烧肉,父亲沉默却关切的眼神……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以为他猝死在了某个加班深夜?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苦,他连想都不敢想。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无声地滑落,滴在散发着怪味的皮袍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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