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大营,三日素缟已毕。
白幡未撤,营中依旧弥漫着化不开的悲怆与压抑。肃杀的秋风卷起地上的纸灰和落叶,打着旋儿,如同徘徊不去的亡魂。巨大的灵柩已被小心翼翼地移上特制的灵车,覆盖着素锦,由最精锐的龙渊卫护卫,即将启程返回成都。王平依旧昏迷,但气息稍稳,被安置在另一辆铺满软垫的马车上。将士们沉默地收拾着行装,准备拔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未散的哀戚和一丝迷茫——北伐的雄心壮志,被街亭的惨败和桓侯的陨落浇了个透心凉。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诸葛亮、蒋琬、费祎、姜维、关兴、张苞等核心文武齐聚。诸葛亮坐在主位下首,三日间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花白的鬓角更添霜色,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整个人如同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唯有那双眼睛,在疲惫深处,燃烧着沉痛与自责的火焰。刘禅端坐主位,玄色常服,面色沉静如水,但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横放膝上的戒渊剑鞘,那上面沾染的尘土与暗褐色血渍,如同无声的控诉。
帐内落针可闻。只有帐外风吹幡旗的猎猎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车马准备声。
诸葛亮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滞,仿佛背负着千钧重担。他从宽大的素袍袖中,郑重地取出那卷早已写就、墨迹被泪水反复晕染、边缘已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的奏疏。他双手捧着它,如同捧着烧红的烙铁,一步步走到大帐中央,面向刘禅,深深弯下腰去,脊梁弯折成一个沉重的弧度。
“陛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街亭之失,陇右功亏,三军折戟,更…更累死桓侯,此皆亮之过也!亮…识人不明,用人不当,调度失宜,罪责深重,万死难辞其咎!”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悲怆,将那份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臣诸葛亮,万死请罪!伏乞陛下允臣上此《自贬疏》,削亮丞相之职,夺武乡侯之爵,贬为庶民,发往南中效力!以…以正国法!以慰桓侯及阵亡将士在天之灵!以谢…天下!”
《自贬疏》!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帐内每一个人的心头!蒋琬、费祎脸色剧变,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劝阻,却被诸葛亮那决绝的姿态和弥漫在帐中的巨大悲怆所慑,嘴唇翕动,终究未能出声。关兴、张苞猛地抬头,眼中交织着对马谡的恨意和对丞相的复杂情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姜维神情肃穆,目光紧紧盯着刘禅。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年轻的帝王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刘禅的目光,终于从戒渊剑鞘上抬起,落在了诸葛亮高举过头顶的那卷帛书上。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诸葛亮那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看着那因极度痛苦和自责而微微颤抖的、花白的头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
刘禅动了!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如闪电!玄色袍袖带起一股劲风!他没有去接那份奏疏,而是右手如电般探出,在诸葛亮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了那卷帛书!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头皮发麻的裂帛声,骤然撕裂了帐内死寂的空气!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刘禅的双手抓住那份凝聚着丞相无尽痛苦与请罪的《自贬疏》,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两边一撕!坚韧的帛书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瞬间被撕裂成两半!他动作不停,双手翻飞,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决绝,“嗤啦!嗤啦!嗤啦!” 几下就将那卷奏疏撕扯成了无数破碎的帛片!
雪白的碎帛,如同被狂风撕碎的蝴蝶,纷纷扬扬,飘散在肃穆的中军大帐之中!有的落在诸葛亮依旧高举、却已空空如也的手上,有的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肩头,更多的,则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尘埃。
“陛下!!!”诸葛亮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身体剧烈一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蒋琬、费祎惊呼着抢上前去搀扶。
“相父!”刘禅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盖过了所有的惊呼!他一步踏前,并未去扶摇摇欲坠的诸葛亮,反而站得更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目光如冰冷的火炬,扫过帐内每一张震惊、茫然、悲痛的脸庞!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更蕴含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胜败乃兵家常事!”
“今日街亭之败,非战之罪,乃天时未至,地利未得,更有小人刚愎,违抗军令所致!”
“此等过失,岂能尽归咎于相父一人?!”
“若朕今日因此罪相父,夺相父之权,贬相父为民…”刘禅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楚和冰冷的愤怒,一字一顿,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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