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之日,辰时初刻。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天空却并未放晴,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成都城,透出一种令人心头发闷的晦暗。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水汽未散的沉重。
丞相府正堂,肃杀依旧。玄甲卫士如同冰冷的铁桩,矗立在每一根廊柱之侧。堂内,紫檀屏风前的虎皮主位上,诸葛亮端坐如山,玄端礼服上的十二章纹在透过高窗的惨淡天光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案几之上,“录尚书事”金印与“假黄钺”玄铁令牌并列,散发着无声的威压。
刘禅抱着那柄染血的戒渊剑,坐在主位旁那张矮小的楠木座椅上。宽大的素麻孝服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他微微垂着眼帘,看似专注地听着诸葛亮沉稳的声音将过去十日的军政要务逐一道来:汉中屯田的进展,南中李恢送来的安抚奏报,东吴边境斥候的零星摩擦,以及最重要的——成都府库钱粮的精确数字(存粮仅够三月,钱帛短缺,直百钱信用濒临崩溃)。每一项汇报都条理清晰,重点突出,显然是经过精心筛选的“精要”。诸葛亮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诵读一篇严谨的策论,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那承诺的《军政纪要》简牍副本,如同石沉大海,再无下文。*刘禅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沉静。
堂下两侧,荆州派官员如蒋琬、费祎等听得聚精会神,不时颔首。益州派官员如张裔、杜琼等人,则大多眼观鼻鼻观心,神情莫测。
“……以上,便是旬日间军政要务之大略。”诸葛亮的声音告一段落,目光转向刘禅,公式化地问道:“陛下可有垂询?”
刘禅抬起眼,清澈的目光扫过堂下,最后落在诸葛亮脸上:“相父辛苦。府库空虚,民生维艰,实乃心腹之患。不知相父可有开源良策?” 他问得中规中矩,既表达了关心,又不触及核心。
诸葛亮微微颔首:“陛下所虑极是。开源之策,首在劝课农桑,推广陛下幼时所献曲辕犁等新式农具,精耕细作,提高亩产。其次,严查豪强隐户,增加税基。再次,由官府主导,重开蜀锦外销之商道,换取急需之粮食、铁器。此事已责成蒋琬、费祎详拟章程。” 回答同样滴水不漏,将责任落实到了具体人选。
就在刘禅准备顺势再问几句农桑细节,将这场象征意义大于实质的听政平稳结束时——
“丞相!陛下!臣有本启奏!事关天命!关乎国运!”
一个苍老、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夜枭啼鸣,骤然撕裂了堂内刻意维持的肃穆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益州派官员队列后方,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正是被削职禁锢在家的谯周!他不知如何突破了禁制,此刻须发蓬乱,面容枯槁憔悴,唯独一双深陷的眼睛闪烁着骇人的、近乎燃烧的光芒!他手中高举着一卷展开的帛书,枯瘦的手臂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那帛书边缘甚至带着焦痕,仿佛刚从火中抢出!
“谯周?!” 蒋琬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尔乃待罪之身,焉敢擅闯相府正堂!左右!拿下!”
几名玄甲卫士应声上前。
“且慢!” 诸葛亮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制止了卫士的动作。他的目光如电,射向状若疯魔的谯周,脸上看不出喜怒,“谯周,汝已非朝臣,所奏何本?若仍是妖言妄语,休怪国法无情!”
“妖言?哈哈哈!” 谯周发出一阵凄厉的惨笑,枯槁的手指直指殿外阴沉的天空,“丞相!陛下!尔等可敢抬头看看这苍天?!昨夜!星陨如雨!太白贯日!此乃百年未有之凶兆!天象示警!煌煌如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充满了末日般的恐惧与狂热,“《仇国论》言犹在耳!蜀地偏狭,民力凋敝,强邻环伺!此乃天命不在蜀!逆天而行,妄图以益州一隅抗中原之鼎盛,犹如螳臂当车!必遭天罚!亡国灭种,就在眼前!”
他猛地将手中的帛书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最顶端赫然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天命归魏表》!
“臣谯周,泣血再奏!此绝非妖言!乃天心民意!唯有顺应天命,罢兵止戈,遣使修好,归附大魏正统!方可保我蜀中子民免遭刀兵涂炭!保陛下宗庙得以存续!此乃唯一生路!望丞相、陛下悬崖勒马,莫要做那覆巢之下的愚顽之卵啊——!” 他声嘶力竭地喊完,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双手将那份《天命归魏表》高高举过头顶,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筛糠般颤抖。
死寂!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正堂!
荆州派官员个个怒发冲冠,蒋琬、董允等人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谯周,却因极度的愤怒一时说不出话来!益州派官员中,张裔等人面露惊骇,杜琼则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地的谯周,而更多的人则下意识地低下了头,眼神闪烁,显然内心被这“天象”和“天命”之说搅得波涛汹涌!谯周选择在刘禅首次正式听政、诸葛亮开府权威尚未完全稳固之时,以如此疯狂决绝的方式抛出“天命”论,其心险恶,其意歹毒!这不仅仅是对北伐国策的攻击,更是对诸葛亮辅政合法性的釜底抽薪,对新君刘禅权威的致命打击!是在动摇蜀汉立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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