秭归城破的喧嚣如同潮水般汹涌拍打着船舷,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琉璃,在刘禅的意识边缘模糊、扭曲、最终沉寂下去。他感觉自己正坠入一片冰冷的深渊,四周是粘稠的黑暗,唯有赵云臂弯传来的、透过冰冷铁甲的一丝微弱暖意,如同风中残烛,维系着他与现实的最后一丝联系。身体轻飘飘的,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胆汁的苦涩。耳边,是赵云胸膛里沉重如擂鼓的心跳,以及他压抑着惊涛骇浪的低沉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和刺耳的木板摩擦声将他从昏沉的边缘猛地拽回!
“快!轻放!”
“担架!稳住了!”
“让开!都让开!”
急促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骤然在耳边放大!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挪动,离开了那个坚实温暖的倚靠,落在了一副坚硬冰冷的担架上。失重感和晃动感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痛苦的呻吟。
“殿下醒了?” 赵云的声音立刻在头顶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只粗糙却温热的大手轻轻覆上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随即又迅速移开。“军医!军医何在?!”
刘禅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光线刺目。他发现自己正被抬着,穿过一片狼藉的船舱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血腥味和汗水的酸馊气,混合着江水特有的湿冷腥气。通道两旁,挤满了受伤的士兵,呻吟声、压抑的咳嗽声此起彼伏。昏暗的油灯下,一张张被血污、汗水和烟灰涂抹得模糊不清的脸孔,写满了痛苦和麻木。缺胳膊断腿的重伤者被草草包扎,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肮脏的铺草。几个疲惫不堪的医官穿梭其间,动作近乎机械,眼神里透着深深的无力。
人间地狱。这里,是胜利之后的人间地狱。秭归城下的血,早已渗透了每一寸甲板。
担架被抬进了一间相对宽敞、稍显干净的舱室——这是临时征用的指挥室。刘禅被小心地安置在铺了厚厚几层被褥的简易床榻上。冰冷的木板透过被褥传来寒意,让他蜷缩了一下。
“殿下,忍着点。”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一个须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军医凑了过来,身上浓重的药味也掩不住那股血腥气。他用沾湿的布巾,动作尽量轻柔地擦拭着刘禅额角伤口周围凝固的血痂和污垢。冰冷的触感和伤口的刺痛让刘禅身体猛地一僵,倒抽一口冷气,意识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嘶…”
“伤口迸裂,有些红肿,好在未伤及颅骨…只是这受惊过度,风寒入体,加上呕逆伤及脾胃…” 老军医一边检查,一边絮絮叨叨地低语,枯瘦的手指搭上刘禅纤细的手腕。指尖冰凉,触感粗糙。诊脉的时间似乎格外漫长,老军医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眉头越皱越紧,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困惑、难以置信的凝重表情。
赵云一直守在榻边,如同沉默的山岳。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老军医的表情变化,心中那股自秭归城下便升起的、冰冷刺骨的疑团,此刻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殿下在战场上的表现…那绝非阿斗!那眼神,那气度,那精准冷酷到令人心悸的指令…还有那句昏迷前的低语…
“魏制三弓床弩”…
一个深居宫中、从未接触过军械制造的孩童,如何能一眼认出那隐藏在城头角楼后、连许多老卒都未必能准确分辨的魏国重器?那语气中的冰冷了然,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老军医的手指在刘禅腕上停留了许久,终于缓缓移开。他抬起头,看向赵云,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眼神复杂地扫过榻上虚弱不堪的幼主,最终只是低声道:“将军…殿下脉象…奇特。惊悸伤神,元气大耗,确需静养,万不能再受刺激颠簸了。老夫先开一剂安神定惊、温中散寒的方子稳住元气,待安稳些再细细调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脉象…时而沉弱如游丝,时而又…强健得异于寻常孩童,起伏之大…老夫行医数十载,前所未见…”
脉象奇特?强健得异于寻常孩童?!
赵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强自镇定,对军医点了点头:“有劳先生速去煎药。” 语气不容置疑。老军医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舱内瞬间只剩下赵云和昏迷中仍不安蹙眉的刘禅。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让赵云几乎喘不过气。他缓缓在榻边半跪下来,这个顶天立地的铁汉,此刻的背影竟透出几分萧索。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刘禅苍白的小脸。
那眉眼轮廓,依稀有着先帝和甘夫人的影子,确确实实是阿斗的模样。
可那额角伤口…军医擦拭后露出的皮肤,因失血和病痛显得异常苍白脆弱。赵云的目光停留在那处。他记得,长坂坡时,襁褓中的婴儿阿斗,被自己从枯井旁抱起时,似乎…也曾因乱军颠簸,额角擦破了一点油皮?位置…好像也是这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是巧合?还是…某种宿命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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