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夫被一名刘将军的亲兵引着,离开了那顶令人窒息的牛皮大帐。他没有被带回原来王麻子那个混乱肮脏的营地角落,而是被带到了靠近营地中心区域的一片稍微规整些的帐篷区。这里的帐篷间距更大,守卫也明显更多,空气中那股骚动不安的戾气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闷、更压抑的秩序感。
“你就住这。”亲兵指着一顶看起来半新不旧、但还算完整的单人小帐篷,语气谈不上客气,但也没有刻意刁难,“里面有一套新号衣,还有你的腰牌。以后你就归将军直管,具体差事会有人另行通知。没事别乱跑,尤其是别往原来那边去,免得惹麻烦。”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默夫点头称是,心里明白,这是将他与过去彻底割裂开来,既是保护,也是一种软性的控制。
亲兵交代完便离开了。默夫掀开帐帘钻了进去。帐篷内部空间不大,仅容一张简陋的地铺和一个放置个人物品的小木箱,但比起之前和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通铺,已是天壤之别。地铺上果然放着一套浆洗过的青色号衣,虽然依旧是卒伍的样式,但布料明显结实不少,旁边还有一块刻着“刘”字和编号的木质腰牌。
他拿起那套新号衣,触手是一种粗粝但厚实的质感。这小小的待遇提升,却像沉重的巨石压在他心上。刘将军的“赏识”是实实在在的,但这份“赏识”需要他用什么去偿还,他心知肚明。
他脱下那身破烂肮脏的旧衣,换上新号衣。衣服略有些宽大,穿在身上空落落的,并不合身,仿佛预示着他这个“新身份”的虚浮和不稳。他将那块冰冷的腰牌紧紧攥在手里,木刺扎着掌心,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提醒着他此刻的真实处境。
刚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帐外就传来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默夫兄弟?默夫兄弟可在此处?”
默夫心中一凛,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剑柄,慢慢掀开帐帘。
只见帐外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同样穿着起义军的号衣,但浆洗得发白,打着几块补丁,却还算干净。他面容黝黑粗糙,眼角已有细密的皱纹,一看便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的底层军汉模样。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摆出的、略显夸张的热情笑容,手里还提着一个不大的陶土酒坛。
见到默夫出来,他立刻上前一步,笑容更盛:“哎呀!这位就是默夫兄弟吧?果然一表人才!听说兄弟刚立下大功,深受刘将军赏识,真是可喜可贺啊!”
默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此人面生,绝非刘将军麾下那些眼高于顶的亲兵,也和王麻子那伙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他那种热情里带着一种底层士卒特有的、略显笨拙的套近乎的意味。
“阁下是?”默夫没有放松警惕,谨慎地问道。
“哦哦!瞧我,光顾着高兴了!”汉子一拍脑门,笑道,“俺叫黑夫,以前也在戍边上吃过沙,如今在咱们老营里混个差事。论起来,咱们都是苦出身,跟着陈王造反,求条活路的兄弟!”
他刻意强调了“老营”和“跟着陈王造反”,语气里带着一种自来的熟稔,仿佛和默夫是失散多年的老战友。
默夫心中微微一动。“老营”这个说法,在张楚军中通常暗指最早跟随陈胜、吴广从大泽乡起事的那批“老兄弟”。这些人虽然很多职位不高,但自视甚高,彼此抱团,对外来投靠的势力往往心存芥蒂。此人突然找上门来,绝非仅仅是道贺那么简单。
“原来是黑夫兄,失敬。”默夫抱了抱拳,语气依旧平淡,“不知黑夫兄找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指教不敢当!”黑夫连连摆手,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就是听说咱们老兄弟里又出了个能干人,心里高兴!特地弄了点浊酒,来跟兄弟攀谈攀谈,沾沾喜气!怎么?兄弟如今高升了,不会瞧不起俺这粗人,连口酒都不肯赏脸喝了吧?”
他话里话外,把自己和默夫都归为“老兄弟”,一边用话挤兑着,一边将酒坛递了过来。那陶坛泥封尚未打开,却已有一股劣质粟米酒特有的酸涩味道隐隐透出。
默夫看着那酒坛,心念电转。拒绝?立刻就会得罪这批“老兄弟”,给自己树敌。接受?这酒恐怕没那么好喝,后面必然有所图谋。刘将军刚刚招揽自己,这边“老兄弟”就立刻找上门,这效率未免太高,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点。
他瞬间明白,自己就像一块突然被扔进池塘里的肉,立刻引来了各方水下的窥探。
“黑夫兄说哪里话。”默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接过酒坛,“都是刀头舔血的兄弟,蒙你看得起,这酒自然要喝。只是此地乃是刘将军辖下,我等在此饮酒,恐怕……”
“诶!无妨无妨!”黑夫显得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一指不远处一堆废弃的辎重后面,“俺们去那边,避风,也清净!就咱哥俩,说几句体己话,不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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