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是‘扫六合’……全小写……加个特殊符号……”
“地图……打开地图导航……逃离咸阳宫……”
“滴滴打车……呼叫专车……目的地……沛县……找刘邦……”
“美团外卖……我想吃火锅……麻辣锅底……肥牛虾滑……”
他断断续续地嘟囔着，声音含糊不清，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这些破碎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词汇，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在这绝对寂静、绝对古老的秦宫冷夜里，显得无比诡异和荒诞。
他自己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噩梦与现实的夹缝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将他从梦魇深处猛地拽回了一丝清明。
他咳得肺叶生疼，艰难地睁开被冷汗和生理性泪水模糊的双眼。
朦胧的视线逐渐聚焦。
然后，他的血液在一瞬间仿佛彻底冻结了！
炕沿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影！
灰色的旧袍，佝偻的身形，如同一尊融于夜色的石雕。
不是幻觉！
是老宦官！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低着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晦暗不明。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点灯，也没有出声，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就像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枯木。
他正在听。
听陈默方才那些颠三倒四、惊悚诡异的梦呓！
陈默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惧所带来的窒息感。他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硬冰冷，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睁大了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那个幽灵般的身影。
他听到了多少？他听到了什么？“WiFi”？“滴滴打车”？“美团外卖”？还是“刘邦”、“沛县”？
任何一个词，都足以让他被当成彻头彻尾的疯子，或者……更糟，是身怀异术、胡言乱语的妖人！在秦宫之中，这任何一种身份，都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是，听到这些的是这个身份可疑、深不可测的老宦官！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陈默。他感觉自己这次真的完了，彻底完了！之前的试探只是触及边缘，而这次梦呓的泄露，简直是把自己的底裤都扒下来扔在了对方面前！虽然那些“底裤”对方根本不可能看懂，但越是看不懂，其带来的未知和威胁感可能就越强！
黑暗的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陈默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永恒不变的风声。
老宦官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无声地，向前挪动了半步，更加靠近炕沿。昏暗中，陈默似乎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自己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然后又移回到他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全然的空洞，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探究？就像是一个古董商人在打量一件铭文古怪、真伪莫辨的青铜器，充满了疑惑和审慎。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那样看着。
这种沉默的注视，比任何厉声质问都更令人胆寒。
陈默的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疯狂运转，求生本能压倒了僵硬。他必须补救！必须立刻解释！哪怕这解释苍白无力至极！
他猛地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向后缩去，仿佛被对方无声的靠近吓破了胆，脸上挤出极度惊惶、混杂着病态潮红和梦魇初醒的迷茫表情，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地，抢先开口：
“呃……啊……老、老先生？您……您怎么……咳咳咳……”
他故意让咳嗽打断自己的话，表现得虚弱不堪，惊魂未定。
“魇……魇住了！方才定是又被可怕的梦魇住了！”他喘着粗气，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老宦官的眼睛，仿佛还沉浸在噩梦的余悸中，“胡言乱语……尽是些荒诞不经的鬼话……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吓、吓到您了……”
他将一切推给梦魇。这是唯一，也是最后的选择。
老宦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脸上，那细微的探究之色似乎更浓了一些，但依旧没有任何言语。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像一副凝固的面具，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陈默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咚咚作响，大得吓人。他死死攥着身下冰冷的炕席，指甲几乎要掐进硬邦邦的草垫里。
等待判决的时刻，漫长如同酷刑。
终于，在陈默几乎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时，老宦官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清。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一步一步地，融入了门口的黑暗中，离开了。
房门没有被完全关上，留下了一道缝隙，透进些许惨淡的夜光。
陈默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久久无法动弹。
老宦官那最后轻微的摇头，是什么意思？
是表示“无妨”？
还是表示……“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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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如既往的讽刺。
但陈默已经完全无视了它。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绪，都停留在刚才那惊悚的一幕——老宦官如同幽灵般站在炕边，在黑暗中静静倾听他梦呓的画面。
心病，已深入骨髓。
他知道，有些东西，再也无法隐藏了。
而对方那沉默的探究，比任何明确的杀意，都预示着更加莫测的未来。
夜风吹过门缝，发出低低的呜咽，如同鬼魂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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