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那一声几乎被风雪吞没的“嗯”,如同在陈默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颗烧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沸腾的蒸汽,但旋即又被无边的寒冷压了下去。
希望是有的,沟通的渠道似乎打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但陈默深知,这缝隙何其脆弱,任何一丝急躁或逾矩,都可能让它彻底崩塌,甚至引来更彻底的封闭和毁灭。
接下的几天,他表现得异常“安分”。
他不再试图挑起任何话题,只是在那一个字的“嗯”之后,每次老宦官送来冰冷的饭食时,他会极其自然、绝不多余地道一声:“有劳。”或者在天色明显变化时,低语一句:“风更急了。”
这些话语,不涉及任何打探,不带有任何目的性,仅仅是对客观事实的陈述,或是最表层的、几乎不消耗情感的礼节。它们像是一种无声的呼应,告诉对方:我接收到了你那微弱的信号,并且,我在这里。
老宦官没有任何语言上的回应。但陈默敏锐地察觉到,某些东西确实在变化。
最显着的是,那碗馊粥的量,似乎比最糟糕的时候,多了一点点。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可能只是勺底没有完全刮干净的区别,但陈默的舌头和胃不会骗他。碗沿偶尔也不再是冰得粘手,而是带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或许是刚从火上移下来不久的余温。
另一个变化是停留的时间。老宦官依旧沉默,动作依旧高效,但他清理便桶、收拾碗筷的速度,似乎比以往慢了那么一两息。这一两息的时间里,他不再是完全背对着陈默,有时会有一个极短暂的侧身,那空洞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蜷缩在炕上的身影,虽然依旧没有任何温度,却也不再是纯粹的漠视。
这是一种极其诡异的“默契”。建立在绝对寂静和极度匮乏之上的、心照不宣的“优待”。陈默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脆弱的平衡,不敢有丝毫逾越。他知道,这或许是生存下去的唯一转机,也是挖掘真相的唯一途径。
然而,冷宫的生存环境,并未因这点微不足道的“改善”而有任何本质变化。严寒是永恒的主题,尤其是大雪之后,融雪吸收着空气中本就不多的热量,带来一种湿冷入骨的魔法攻击。陈默的那床薄被永远像是浸透了冰水,土炕的凉意彻夜不绝地侵袭着他的脊背。
他的身体在持续的高热退去后,陷入了另一种糟糕的状态——持续的、低度的咳嗽和鼻塞。不算重病,却无比磨人,消耗着他本就匮乏的精力,让他的头脑总是处于一种昏沉与清醒交替的困顿状态。
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发生了那件看似微不足道、却石破天惊的小事。
那是一个比以往更加寒冷的清晨。连续几日的融雪让院子里泥泞不堪,老宦官昨日清扫出的路径边缘又变得模糊。寒风从窗洞、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水汽和泥土的腥气,吹得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发冷。
陈默一夜都没能睡踏实,半梦半醒间尽是光怪陆离的碎片,一会儿是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一会儿是咸阳街市的刀光剑影,一会儿又是富商父亲端来的那盘索命的荔枝。寒冷和咳嗽轮番折磨着他,让他意识模糊,浑浑噩噩。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比往日似乎更涩一些,带着湿木摩擦的滞重感。老宦官端着一如既往的粥碗和清水,踏着沾满泥泞的草鞋走了进来。一股更甚以往的寒气随之涌入,激得陈默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发出一连串压抑的低咳。
老宦官似乎也比平时更显僵冷,动作幅度更小。他将粥碗放在炕沿,转身去拿昨日留下的旧碗。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或许是因为寒冷导致的肌肉僵硬,或许是地面不平,他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声极低、极含糊、几乎完全是气流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嘟囔,逸了出来。
那声音太轻太快,夹杂在陈默自己的咳嗽声和门外的风声中,几乎如同幻觉。
但陈默听到了。
那不是一个清晰的秦语词汇,发音奇特,带着一种陌生的、黏连的腔调,尾音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吞咽或气音转折。
陈默起初并未在意,以为只是老人无意识的呻吟或抱怨。他的头昏沉得厉害,只想接过那碗或许带有一丝温意的粥,获取一点可怜的热量。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仿佛一道冰冷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他的脊髓,让他所有的困顿和昏沉在刹那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那个发音……
那个极其短暂、模糊不清的发音……
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埃覆盖的锁孔!
不是这一世的记忆!是上一次!是那个在楚地担任小吏、最终因为数学太好而被项羽迁怒砍头的轮回!
在那个轮回里,他为了融入环境,为了处理文书,被迫学过一些极其基础的楚地方言。楚地广大,方言繁杂,与秦地的雅言迥异。他学得磕磕绊绊,闹过不少笑话,但对某些特定词汇的发音,印象却极其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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