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雪后初霁的清晨,天气似乎比往日更冷,从窗洞透进来的光线却异常清亮。老宦官像往常一样,端着那碗毫无期待的粥食,推门而入。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他走到炕边,放下木碗,递上水壶,然后退后一步,垂手肃立。
陈默的目光习惯性地在他身上扫视。灰褐色的旧袍,浆洗得发白,下摆处因为日常行走和清扫,不可避免地沾着一些尘土,颜色比衣服本身略深,这是常态。
然而,就在老宦官转身准备离去,衣摆微微荡起的一个瞬间——或许是因为今日光线格外充足明亮——陈默的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在老宦官右下方的衣摆内侧,靠近褶皱的地方,沾染着一小片泥渍。
这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片泥渍的颜色和质地。
蘅芜苑院内的泥土,因为常年无人打理,多是灰黄色或灰黑色的浮土,即使被雪水浸湿,也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色。而老宦官衣摆上的这一小片泥渍,颜色却明显更深,近乎一种黑褐色,而且质地看起来更粘稠一些,仿佛是一种富含腐殖质的、湿滑的泥泞,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极细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暗绿色苔藓碎屑?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屏住!
这泥渍……绝非蘅芜苑院内所有!
冷宫虽然破败,但地面就是最普通的夯土庭院,偶尔有些杂草,也绝不可能生出那种需要潮湿阴暗环境、富含有机质的黑泥和苔藓!
那么,这泥渍来自哪里?
老宦官昨天离开后,去了什么地方?!
一个被严密看管、几乎与世隔绝的冷宫宦官,他的活动范围理应极其有限。除了这蘅芜苑,他还能去哪里?领取最低配的饭食原料?上交或者清洗便桶?这些地方,无疑也都应该在宫廷的某个固定区域,大概率是宫人杂役活动的范围,那些地方的地面,也多半是夯土或者铺设了砖石,怎么可能沾上这种明显像是来自某处潮湿、阴暗、少人打理的角落的泥渍?
是宫中某处废弃的园林角落?某处排水沟渠的边缘?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的入口处?
无数的念头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陈默的大脑,冲击得他一阵眩晕。他感觉自己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发现了一星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萤火!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迫自己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被粥呛到,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以免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瞬间的情绪剧变和惊人的发现。
老宦官似乎并未察觉。他听到咳嗽声,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停顿了半秒,见无后续,便继续向外走去,身影消失在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重归寂静。
但陈默的内心,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再也无心去喝那碗馊粥,所有的思维都聚焦在那片不同寻常的泥渍上。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污迹。这是一个破绽!一个老宦官精密伪装下的微小疏漏!
这个发现,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许多之前被堵塞的思路。
那死寂外表下的警觉……
那异常稳定的步伐和手上的老茧……
那次深夜喧嚣时的诡异现身和审视……
甚至更早之前,那次关于楚地方言的试探后冰冷的杀机……
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因为这一小片来自未知之地的泥渍,而有了串联起来的可能!
老宦官绝非一个简单的、被派来等死的冷宫仆役!他拥有超出常规的活动能力,他去过某些不寻常的地方!他极有可能身负某种秘密的使命!监视?联络?等待?或者……其他更危险的事情?
而自己这个被废黜的公子,就是他使命的核心目标之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下,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病态的兴奋也随之升起。
恐惧在于,对方的危险性远超想象,自己如同一只被放在蛛网上的虫子,而蜘蛛的行踪远比预计的更为诡秘难测。
兴奋在于,他终于抓住了对方的一根线头!尽管微弱,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可供追查的线索!这打破了之前完全被动、只能凭空猜测的绝望局面!
他不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瞎子”和“聋子”了!
【叮。检测到用户心率飙升,肾上腺素水平异常升高。能量-0.5。备注:因发现一片污渍而过度激动,并非成熟稳重的生存策略。建议平复心情,以免乐极生悲。】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陈默几乎要冷笑出声。
乐极生悲?或许吧。
但他宁愿在追寻真相的路上悲壮地死去,也不愿在麻木的猜测和等待中悄无声息地腐烂!
那片黑褐色的、带着苔藓碎屑的泥渍,如同一个幽深的洞口,出现在他绝望的囚笼墙壁上。洞口的另一边是更深的黑暗还是危险的陷阱,他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他必须死死抓住这个洞口,向内窥探。
无论看到的是什么。
他的观察,从此有了全新的、明确的方向。那双眼睛,变得更加锐利,也更加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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