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冷嘲热讽如期而至,却已无法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丝毫涟漪。
时间在极致的热闹和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淌。
酒酣耳热之际,宴席的气氛逐渐达到顶峰。
就在这时,吴广润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爵,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换上了一副异常庄重,甚至带着几分神圣意味的表情。
他轻轻击掌三下。
清脆的掌声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压下了满堂的喧嚣。乐声戛然而止,劝酒谈笑之声也迅速低落下去。所有目光,再一次齐刷刷地聚焦到主位之上。
一种心照不宣的期待感,如同实质的薄雾,迅速弥漫整个厅堂。大家都知道,今晚真正的重头戏,即将登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灯花噼啪爆开的细微声响。
吴广润缓缓站起身,玄端礼服在灯光下流转着深沉的光泽。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张充满好奇与渴望的脸,最终,落在了脸色惨白、几乎蜷缩起来的陈默身上,那眼神中充满了毋庸置疑的慈爱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奉献感。
“诸位宗亲!”他开口,声音洪亮而沉静,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庄严氛围,“今日设此家宴,一则为谢上天佑我吴氏,商路畅通,家业兴旺;二则,亦是有一桩难得的仙缘,欲与诸位共赏,更为我久病的默儿,祈求福佑!”
话音落下,满堂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
来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彻骨的寒。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见吴广润微微颔首示意。
早已等候在厅堂侧门处的管事吴茂,神情肃穆至极,如同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物件,一步步极其稳重地走到厅堂中央。
那是一个硕大的、雕刻着蟠螭纹的青铜冰鉴。鉴盖紧闭,丝丝缕缕白色的寒气正从盖沿的缝隙中不断溢出,遇到温暖的空气,化作袅袅白雾,盘旋上升,如同仙气缭绕,瞬间为这奢华的宴席增添了几分神秘而超凡的色彩。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不断散发着寒气的青铜冰鉴牢牢吸住,发出低低的、抑制不住的惊叹声。用冰鉴!在这个时代,夏日用冰本是极其奢侈之事,而用如此华美的青铜冰鉴来保存一样东西,那其中的物件,其珍贵程度,已远超众人想象。
吴茂将冰鉴轻轻放置在厅中早已备好的矮几上,然后躬身退到一旁,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吴广润步下主位,走到冰鉴之前。他脸上庄重与激动交织,目光灼灼,仿佛即将揭晓的不是什么水果,而是长生不老的仙丹。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酝酿着最大的喜悦,然后,伸出双手,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揭开了那沉重的青铜鉴盖。
更浓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白色冷气“噗”地一下涌出,四散开来,引得近前的人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迷醉而惊讶的神情。
吴广润的手探入那氤氲的白雾寒气之中。
下一刻,他从中取出了一个略小一些、却同样精美的白玉盘。
而玉盘之中,赫然盛放着——
一簇果实。
它们拥挤地簇拥在一起,每一颗都约有鸡卵大小,外壳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极其饱满浓郁的殷红色彩,如同凝固的鲜血,又似最炽热的火焰。那红色的外皮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略显粗粝的鳞状皴裂突起,宛如披着一身小小的甲胄,带着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在周围煌煌灯火的映照下,那艳红的果皮反射出湿润而诱人的光泽,与下方莹润无瑕的白玉盘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对比,红得愈发张扬夺目,白得愈发圣洁无瑕。
正是荔枝!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躺在玉盘之中,散发着冰冷的寒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冽而甜蜜的异香,如同来自遥远神秘南方的精灵,突兀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降临在这大秦帝都的豪商宴席之上。
“此乃——”吴广润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无比的自豪与炫耀,如同向全世界展示他最得意的珍宝,“——南国仙果,‘离支’!”
哗——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传说中的珍果真正以如此震撼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时,整个厅堂还是瞬间沸腾了!惊叹声、抽气声、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天呐!竟真是……”
“好生奇特的果子!”
“这香气……闻着便觉不凡!”
“竟用冰鉴白玉盘盛放……果真仙家气象!”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目光死死黏在那盘荔枝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奇、贪婪的注视、以及无比的渴望。能亲眼得见、甚至有可能品尝到这连皇帝贵人都未必能时常享用的贡品,足以让他们吹嘘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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