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第二十九日,午后。
吴广润那一声“来了!到了!”如同丧钟,在陈默耳中轰然鸣响,震得他神魂俱颤,四肢百骸瞬间冰凉。他眼睁睁看着父亲那张因极度兴奋而涨红的脸,那咧开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实质的冰锥,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准…准备什么?”陈默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如同呓语,带着濒死般的虚弱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他还能准备什么?准备迎接死亡吗?
吴广润却完全会错了意,或者说,他根本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巨大喜悦和成就感中,无暇去分辨儿子那死灰般的脸色和绝望的眼神。他大手一挥,声若洪钟:“自然是准备见识见识那稀世珍果‘离支’!哈哈哈,快马当真不负重托,竟提前一日送到了!此刻正在前堂卸车!吾儿,你且稍待,为父这便去亲自查验,定要将最好最鲜润的几颗挑出来,予我儿尝这头一份的鲜!”
话音未落,他已迫不及待地转身,那绛紫色的华丽衣袍旋起一阵风,带着志得意满的气息,大步流星地撞开珠帘而去。脚步声急促而有力,回荡在寂静的廊道里,渐行渐远,像是死神离去又即将折返的倒计时。
内室之中,重又恢复了寂静。
不,并非真正的寂静。
一种极其诡异的、高度压抑着的骚动,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流,正以前堂为中心,迅速蔓延至整个吴府。
陈默僵在榻上,浑身冰冷,动弹不得。他极力竖起耳朵,捕捉着外界的一切声响,试图从中拼凑出那幅令他恐惧至极的画面。
起初是更远处隐约传来的、沉闷的府门开启又阖上的声音,厚重而肃穆,仿佛在迎接着什么极其重要的物事。
紧接着,一阵不同于往日仆役行走的、杂乱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中间夹杂着金属器皿轻微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的、仿佛冰块相互挤压的细微嘎吱声?这声音让陈默的心猛地一缩——是了,父亲说过,用了冰匣!他们真的用了冰来保存这索命的毒果!
然后,他听到了管事吴茂那刻意压低了、却因激动而难免拔高些许的嗓音,正在前院井井有条地发号施令:
“慢些!轻拿轻放!对,就搁在这阴凉处,避开日头!”
“快!去地窖再取些藏冰来!要快!这天气,冰化得快!”
“尔等几个,守在此处,无关人等一律不准靠近!若有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去禀报家主,贡品已按单接收,封识完好!”
每一道命令,都像是一根鞭子,抽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阴凉处”、“藏冰”、“封识完好”……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无比清晰地勾勒出那“离支”被如何小心翼翼、如临大敌般护卫着的场景。其规格之高,戒备之严,远超他入府以来所见过的任何一样东西,包括父亲珍藏的那些价值连城的玉器古玩。
这哪里是在对待水果?分明是在迎请一位身份尊贵、却又娇弱无比的皇室成员!而这种超规格的待遇,恰恰反衬出它的致命性——连外界多一丝热气、慢一刻钟都承受不起的娇贵之物,他这具破败的身体,又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府内的空气仿佛都因此凝滞、降温了。
原本还有些许夏日午后慵懒气息的院落,此刻像是被无形的手抽走了所有的闲适和散漫。下人们行走的脚步明显变得又轻又快,彼此间的交谈几乎只剩下急促的眼神和手势,连呼吸都似乎刻意放轻了,生怕惊扰了前堂那尊贵的“来客”,或者扬起了什么不该扬起的尘埃。
一种混合着好奇、敬畏、以及执行重要任务时特有的紧张感,笼罩着每一个人。陈默甚至能听到远处厨房方向,似乎连剁砍食材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仿佛整个吴府的活动重心,瞬间全部转移到了前堂那小小的、被冰与紧张氛围包裹着的区域。
偶尔有侍女从外间低头快步走过,前往主母或其他院落回话,她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压抑着的兴奋。尽管她们可能根本无缘得见那“离支”的真容,但能参与甚至仅仅是旁观这样一桩“大事”,足以成为她们日后许久的谈资。
但这种普遍的兴奋感,传到陈默所在的内室,却只化作了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讽刺。
他就像一个被隔绝在透明罩子里的囚徒,清晰地感知着外面世界为何而狂欢,却深知那狂欢的中心,正是为自己准备的断头台。
时间在这种极度煎熬的等待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每一息,他都觉得仿佛有一年那么久。
他试图深呼吸,平复那快要跃出喉咙的心跳,却吸入了更多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的、带着不祥意味的紧张感。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门口,既害怕那珠帘再次被猛地掀开,又仿佛在等待着那最终审判的来临。这种矛盾的、撕裂般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叮!环境感知分析:检测到府内环境参数急剧变化。温度:局部显着降低(疑似大量冰块聚集)。湿度:上升。人员情绪指数:高度兴奋与紧张混合。综合判定:高价值、高敏感性异物入侵。用户生存环境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级。建议:原地装死(物理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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