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德宫暖阁内,龙涎香如游丝般袅袅缠绕雕花梁柱,昏黄烛火晕出朦胧光晕。赵佶枯瘦的手指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一遍遍摩挲紫檀木案上展卷的西域地图——羊皮纸边缘泛黄发脆,粗糙纹理磨得掌心微痒,炭笔勾勒的山川轮廓虽显稚拙,却透着冲破纸页的辽阔。葱岭以西的“河中之地”旁缀着细密异邦小字,阿姆河畔的“花剌子模”圈着淡墨印痕,那些陌生地名像被时光掩埋的珍珠,在他凝视的目光里次第焕发光彩。他久久沉默,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稍一用力,便会惊散地图中藏着的遥远天地。
那些闻所未闻的疆域,那些使者口中“会唱歌的锡尔河”“终年积雪的帕米尔神山”,像覆着天鹅绒的无形之手,轻轻挠着他那颗被冗杂朝政磨得沉寂的艺术家之心。他恍惚忆起二十年前画《瑞鹤图》的恣意:宣纸上群鹤翩跹,墨色浓淡间似有风声掠过;又记起挥毫瘦金体的畅快,笔尖划过熟宣,银钩铁画如刀剑出鞘。可自禅位退居龙德宫,案上端砚蒙了薄尘,狼毫笔杆添了裂纹,如今这张简陋的西域地图,竟让他干涸许久的眼底重新泛起细碎的微光。
暮色渐浓,窗外宫墙投下浓重阴影,赵桓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暖阁门口。他换下象征皇权的赭黄朝服,身着月白暗纹锦袍,腰间系着素色玉带,步履轻缓得似怕踩碎殿内凝结的静谧。进门时,还特意抬手拂去衣摆沾染的夜露,动作间透着几分刻意的从容。
他绝口不提朝堂暗流涌动,也未言及父皇禅位后的权力交割,仿佛连日来汴梁城的人心惶惶都与这对父子无关。那双素来含威的眼眸里,此刻盛满寻常晚辈的温和,连说话语调都放低了几分。
他径直在赵佶对面锦凳坐下,伸手提起案上锡制茶壶,亲手为父亲斟了杯温热的雨前龙井——茶汤清碧,浮着几片嫩绿芽叶。而后,便像走南闯北归来的寻常游子,絮絮叨叨聊起天南地北的奇闻:江南龙井山新茶刚冒尖,茶农趁春雨采摘;塞北牧草染成浅黄,牧民驱赶牛羊南迁;甚至说起市井杂耍班子,能教猴子翻跟头唱小曲儿。语气里满是卸下防备的亲昵,仿佛他们从非君臣,只是久未谈心的父子。
聊至兴头,他忽然话锋一转,指尖轻叩案上地图,说起耶律大石使者带来的绢书:“父皇可知?那书信把西域写得如仙境一般。波斯织工技艺通天,能将晚霞绯红、星空幽蓝织进羊毛地毯,听说铺开时,毯面银河竟随光线流转,似有星辰闪烁;还有拜占庭帝国,都城君士坦丁堡的宫殿覆着鎏金穹顶,太阳一照,整座城浸在金灿灿的光海里,连空气都飘着金箔气息。”他说得绘声绘色,眼神里闪烁着恰到好处的向往,仿佛亲见那些奇景。
“父皇,您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画师,更是独步天下的瘦金体大家啊。”赵桓往前倾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指尖轻点地图上波斯疆域,“您难道不想提着最爱的‘白云笔’,带着一叠澄心堂纸,把这些人间奇景细细描摹?让后世子孙纵使隔着万水千山,也能借您丹青看见从未踏足的异域天地。”
“您难道不想写幅瘦金体《兰亭集序》,让金发碧眼的西域人捧着绢帛,惊叹着认不出却舍不得放下,把您的笔墨当成神明赐予的宝物?”他越说越恳切,目光紧锁赵佶的眼,语气满是赞叹,“他们见过弯刀快马的凶悍,见过驼队商路的繁华,却从未见过华夏笔墨的风骨风雅——这才是能穿透语言、震撼人心的真东西啊。”
“儿臣已暗中选址,想在汴梁城外金明池边建一座‘华夏文渊阁’。”赵桓声音陡然郑重,指尖在地图上缓缓划过,“阁中专门收录天下奇闻、域外风物,还要刻一部《寰宇图志》。这第一任阁主,非父皇莫属。儿臣会派最精锐的广南水师组建船队,让商队携蜀锦、瓷器、茶叶开路,再配翰林院最擅写生的画师、博古通今的经史学者,还有百余名武艺高强的禁军护卫,保您一路平安。”
“您的任务从非征战杀伐,也非外交谈判,只是记录与传播。”他抬手拢了拢锦袍衣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如锤子敲在赵佶心坎,“用您的笔勾勒异域山川,用您的画展现华夏诗词,让那些蛮夷部族知道,真正的文明从非刀剑征服,而是笔墨里的温度、丹青里的意境,是‘琴棋书画诗酒茶’藏着的生活之美。”
赵佶的呼吸猛地急促,胸口剧烈起伏,连肩膀都微微颤抖。他下意识攥紧案上素色丝绢,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原本浑浊的眼眸里,竟迸发出炽热光芒,如枯木逢春燃起火焰。
赵桓画的这个饼,太大、太香,太对他这个艺术家的胃口!他当皇帝时,每日被堆积如山的奏折束缚,被朝堂党争裹挟,连抽半个时辰安心作画都成奢望;如今禅位闲居龙德宫,本以为余生只能在宫墙禁锢里消磨,可眼前竟铺开一条通往万里之外的路,一条能让他重拾画笔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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