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
秦桧眼中精光一闪,并未阻止,反而微微侧身,默许了沈青河这近乎“犯上”的直言。
韦太后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停下,浑浊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沈青河毫无惧色,继续朗声说道,字字如刀,剖开层层迷雾:“左相府的火是假,南门遇袭是假,甚至连那‘头风病’也是假!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范宗尹范相自编自导的一出大戏!”
她目光扫过殿内那些惶惑不安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赵构惨白的脸上:“他先是称病不出,置身事外,降低您的戒心。再以左相府失火为饵,调虎离山,将殿前司诱出皇城,分而歼之!”
“与此同时,利用他掌控的临安府巡防营,趁虚而入,控制内城,切断外援,将官家、太后、以及这满殿的宗亲重臣,彻底变成瓮中之鳖!”
“那季陵……”沈青河语气斩钉截铁,“根本不是什么叛徒,他正是范的关键棋子!他们的目的,就是让官家您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届时,无论他是要‘清君侧’,还是要行那……曹魏旧事,都易如反掌!官家,您……您从头至尾,都被范宗尹给蒙蔽了啊!”
沈青河这番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冰水,瞬间在殿内炸开!先前还抱有一丝幻想的宗室重臣们,此刻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几位年迈的老臣直接晕厥过去,女眷们的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殿内乱作一团。
赵构呆坐在冰冷的地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仿佛魂魄都已离体。
沈青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他最不愿面对的恐惧深处。
他想起范宗尹平日里的“忠贞不贰”,想起他对范宗尹策略的“支持”,想起他每每谈及“朝纲不振”时的“痛心疾首”……
原来,所有的忠诚和忧国,都包裹着如此险恶的祸心!
“是……是他……真的是他……”赵构喃喃自语,“范宗尹……你……你好狠毒的心肠!朕待你不薄……你为何……为何要如此对朕?!”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状若疯魔,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此刻,猎手终于露出了他最锋利的獠牙,而猎物,正是这大宋天子和他脚下摇摇欲坠的江山。
秦桧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赵构那布满血丝、充满惊恐与疯狂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官家暂且息怒,保重龙体为要!此刻虽危,却非绝境!臣……已有安排!”
他微微一顿,随后不疾不徐地禀报,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臣已密令岳鹏举将军率四万精锐,星夜兼程,赶来临安,想必如今已过嘉兴府,最迟明日拂晓前,必能兵临城下!此乃一喜!”
“其二,”他语气转为笃定,“皋亭山五万精锐,臣已遣心腹持密令前往,此刻,定会入城救驾!此乃二喜!”
“其三,”秦桧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留下镇三万兵马,臣亦已派得力之人,前往‘安抚’,陈说其中利害。薛谦是聪明人,当知如何抉择。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亦不敢轻举妄动。此……可暂保无虞!”
“爱卿……爱卿所言当真?岳飞的兵马……明日就能到?皋亭山……的兵马……真的可以调动吗?”赵构声音依旧颤抖。
“千真万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秦桧重重叩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好!好!好!”赵构连说三个“好”字,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刚才积压的恐惧与绝望全部吐出!
他猛地抬手指向秦桧,因为激动,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声音陡然拔高:
“秦爱卿!临危受命,忠勇可嘉!朕……朕现在便下旨!左相一职……由你,秦桧,即刻署理!总揽平叛事宜!一应军政要务,皆由你决断!张浚!”他又猛地转向一旁面色复杂的张浚,“你全力辅佐秦爱卿,不得有误!若此次能平定叛乱,你二人……便是朕的再造功臣!”
署理左相!总揽平叛!这等于将此刻临安城,乃至大宋王朝的命运,暂时交到了秦桧手中!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欲言又止,但看着龙椅上那惊魂未定、状若疯魔的皇帝,再看看跪在地上、看似沉稳可靠的秦桧,终究将话咽了回去。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或许,这已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沈青河静静地立在原地,低垂着眼睑,她心中,并无半分喜悦,反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秦桧这番“三喜”报得……太及时了!太周全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岳飞兵马的行踪,他如何得知得如此精确?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桧。
那个背影,在烛光下显得如此“忠贞不渝”,但沈青河却仿佛能看到那紫袍之下,一颗正在急剧膨胀的、对权力充满渴望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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