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散播的那些含沙射影的流言,如同带着粘性的蛛丝,在片场的某些角落悄然蔓延开来。虽然并未形成滔天巨浪,但那细微的、令人不适的窸窣声,终究是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包括陈景默。
陈景默对温寻,始终怀揣着一种混合了感激、钦佩与尊重的复杂情感。他深知自己能拿下“林深”这个角色,并且在拍摄过程中不断精进,离不开这位神秘顾问一次次精准到位的点拨。在他心中,温寻是真正懂戏、懂人物,并且怀揣着对作品极大热忱的专业人士。她的低调、谦和与专注,更让他觉得难能可贵。
因此,当他听到那些关于温寻“靠关系”、“背景特殊”甚至更难听的揣测时,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不适。他混迹剧组多年,明争暗斗、捧高踩低见过不少,早已习惯,但这一次,对象是温寻,他却无法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
他注意到,不止是他,其他几位曾得到过温寻悉心指导的演员,比如饰演女主角苏念的演员方蕊,以及那位饰演老警察“老陈”的何明,在听到宋依依或其他人意有所指的言论时,也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甚至会出言反驳几句。
一次,在演员休息区,宋依依又在和她的助理“闲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所以说啊,这年头,有能力不如有关系。你看有些人,也不用干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就在那儿装深沉,偏偏就有人吃这一套。”
方蕊正好坐在旁边看剧本,闻言抬起头,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坚定:“依依姐,话不能这么说。温顾问虽然话不多,但每次给的建议都一针见血,对我们理解角色帮助很大。我觉得她是真有本事的人。”
宋依依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小蕊你就是太单纯,容易被人表面的样子骗了。”
方蕊笑了笑,没再争辩,低下头继续看剧本,但态度已然表明。
另一次,是关于一场群戏的走位调度,副导演张宏有些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回头想找温寻商量,却发现她不在平时常待的位置。宋依依见状,轻哼一声,小声对何明说:“看吧,张导又去找‘定海神针’了,离了她咱们戏还拍不成了?”
何明是圈内有名的老戏骨,为人正派,他皱了皱眉,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宋老师,温顾问对剧本和场景的理解确实深刻,张导征求她的意见是为了保证拍摄质量,这是对作品负责的表现。我们作为演员,配合好导演和团队工作才是本分。”
何明资历老,他的话宋依依不敢当面反驳,只能悻悻地闭了嘴,脸色却更加难看。
这些零星的反驳,虽然言辞并不激烈,也未能完全遏制流言的传播,但像星星点点的火苗,在暗夜里昭示着并非所有人都被蒙蔽,也给了温寻无声的支持。
陈景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稍感安慰。但他更关注的,是温寻本人的状态。他时不时会借讨论剧本、对台词的机会,悄悄观察她。他发现,无论流言如何甚嚣尘上,无论宋依依如何明嘲暗讽,温寻始终如一。
她依然是那个安静的身影,出现在片场需要的角落。看监视器时目光专注,与导演交流时言简意赅,指导演员时切中肯綮。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不起波澜,仿佛那些围绕她的污言秽语只是吹过耳畔的微风,无法在她心上留下丝毫痕迹。
有一次,拍摄一场林深在时间循环中情绪濒临崩溃的戏。陈景默酝酿了很久,总觉得差一点火候,那种极度疲惫下的偏执与脆弱,难以精准平衡。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站在监视器后的温寻。
温寻接收到他的视线,缓步走了过来。周围一些工作人员,包括不远处的宋依依,都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陈老师,是觉得哪里不对吗?”温寻的声音透过口罩,依旧平稳。
陈景默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
温寻安静地听完,思考了片刻,然后轻声说:“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一个在沙漠里独自行走了太久的人,水壶早已空空如也,嘴唇干裂,眼神因为长时间注视炙热的沙丘而变得模糊。他看到远处似乎有绿洲,但那可能是海市蜃楼。他此刻的‘疯狂’,不是歇斯底里,而是一种被生理极限和巨大希望反复折磨后,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无声的嘶吼和执念。他的身体是疲惫不堪的,但他的精神,被那唯一的念头支撑着,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状态。”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景默情感的闸门。他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温顾问!”
当他重新投入拍摄,将那种被温寻语言描绘出的状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时,周凯文在监视器后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站在一旁的宋依依,看着温寻仅仅用几句话就点醒了困扰男主角许久的难题,看着周围工作人员投向温寻那带着佩服的眼神,她咬了咬嘴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是嫉妒又是不甘。她刚才还跟人说温寻“没什么实质工作”,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扇了一巴掌。
而温寻,在完成指导后,便默默地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仿佛刚才那精彩绝伦的点拨只是她工作中最寻常的一部分。她没有去看宋依依难看的脸色,也没有在意周围人赞赏的目光,只是继续专注地看着拍摄现场。
陈景默看着她淡然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她真的就像一团最柔软也最坚韧的棉花,那些恶意的流言、揣测、攻击,落在她身上,仿佛被无声地吸收、化解,有去无回。她不需要激烈的辩驳,也不需要刻意的证明,她的专业、她的专注、她对这个作品倾注的心血,本身就是最强大的防御和最有力的回击。
这种沉默而强大的力量,比任何言语都更能震撼人心。陈景默知道,自己不需要再为她担心什么了。他只需要像她一样,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共同努力,将这部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作品完美地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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