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月。
在绝对静养、精密治疗和自身近乎偏执的配合下,两百多个日夜的煎熬终于迎来了曙光。
那是一个清晨,当护士如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眼前最后一层防护性纱布,只留下轻薄的透光眼罩时,陆时与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
不再是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一种朦胧的,灰白色的光感渗透进来,带着模糊晃动的影子。
他的心脏骤然收紧,呼吸都停滞了。
医生用手电筒进行测试,声音带着鼓励:“陆先生,慢慢尝试,不要急。感受光的方向,试着……聚焦。”
陆时与努力地,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去“看”。眼前的世界仿佛笼罩在浓稠的迷雾里,只有手电筒的光源像一个极其模糊、晃动不已的光斑。色彩?形状?细节?统统没有。只有明与暗的粗糙区分。
但这已经足够了。这足以证明,那片禁锢了他二十五年的永恒黑暗,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而痛苦的适应期。视觉神经如同新生的婴儿,脆弱而笨拙。光线稍强就会引发剧烈的刺痛和眩晕,物体的轮廓扭曲变形,空间感错乱,他甚至需要重新学习如何协调视觉与其他感官的信息。每一步都伴随着生理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焦躁。
但他甘之如饴。
他贪婪地“看”着一切——窗外模糊的树影,医护人员晃动的白色轮廓,仪器屏幕上跳跃的、虽然看不清具体数字但确实存在的光点……每一个模糊的影像,都让他激动得指尖发颤。
又过了两个月,他的视力稳定了许多。虽然远未达到正常人的水准,视物依旧有些模糊,色彩辨识度不高,细节缺失,但已经足以让他辨认出人的五官,看清书本上放大的字体,独立行走而不必再完全依赖盲杖和他人引导。
他适应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陈序。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详细询问那个女孩的情况,家族权力更迭的最后战役已经打响。他父亲病情反复,几位叔伯和堂兄弟虎视眈眈,他离开近一年留下的权力真空成了各方争夺的焦点。他必须立刻投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利用他刚刚恢复的视觉和从未迟钝的头脑,去整合力量,清除异己,稳固地位。
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周旋于各种会议、谈判和暗中布局之中。他展现出的铁腕和精准的判断力,让那些曾因他失明而轻视他的人都感到胆寒。陆氏庞大的商业帝国,在他的操控下,逐渐结束了混乱,重新驶向平稳。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真正坐稳了那个位置,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半年。
距离他离开那个沪市的一楼小屋,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多。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飞回了沪市。没有带太多随从,只让陈序开车,直奔那个他凭借记忆和后来看到的模糊地图定位的老小区。
一路上,他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依旧有些模糊但已能分辨轮廓的城市景象,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丝近乡情怯的紧张。他“看到”了高耸的建筑,川流不息的车河,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从未真正“见过”的世界,此刻以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方式展现在他眼前。
他马上就要“看见”她了。那个在他最狼狈时收留他,用清澈声音陪伴他,让他第一次生出“想要看见”这个念头的女孩。
车子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陆时与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凭着记忆和此刻模糊的视觉,快步走向那个熟悉的单元楼。陈序沉默地跟在后面,脸色有些发白。
一楼的房门紧闭着。窗台上积了灰,似乎久未有人打理。
陆时与的心沉了一下。他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力度加重。
里面依旧寂静无声。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门开了,探出头的正是当年那个房东阿姨。她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昂贵、气质冷峻却眼神似乎有些奇怪的年轻男人,疑惑地问:“你找谁啊?”
陆时与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阿姨,您好。我找原来住在这里的那位姑娘。”
房东阿姨恍然:“哦,你说那个小姑娘啊?她早就搬走啦!”
“搬走了?”陆时与感觉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什么时候?”
“得有一年了吧!”房东阿姨回忆着,“租约到期她就走了,说是回老家了。哎,那姑娘挺不容易的,毕业了工作也没着落……”
一年前……租约到期就走了……
陆时与站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他眼前的景物似乎更加模糊了,一阵眩晕袭来。他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
一年前!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陈序一直告诉他的是“一切安好”,“生活平静”!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冰冷的利箭,射向身后的陈序。那眼神里翻涌着被欺骗的震怒,和一种蚀骨的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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