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寻坐在电脑前，文档打开着，光标闪烁，她却一个字也敲不下去。眼角的余光里，陆时与依旧维持着那个近乎僵直的坐姿，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一尊冷峻的雕像。但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搭在膝盖上、无意识蜷缩又松开的手指，暴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需要洗漱，需要换掉这身沾染了血污和尘土的衣服，需要吃东西。这些念头后知后觉地涌入温寻的脑海。她看着他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看这气质和穿着，怕是哪家没吃过苦的少爷，眼睛看不见，平日里定然是被人仔细伺候着的，自理能力恐怕堪忧。
既然已经决定收留，总不能让他这副样子脏兮兮地待在屋里，或者因为饥饿晕倒在这里，那才是更大的麻烦。
她合上电脑，站起身。
陆时与几乎是立刻“看”向她这边，身体再次呈现一种下意识的戒备状态。
“我出去一下。”温寻的声音尽量平淡，“你…自己可以吗？”
陆时与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没说话。
温寻没再说什么，拿起手机和钥匙出了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她走进去，先是拿了个购物篮，然后目标明确地走向日用品区。
牙刷、牙膏、毛巾、男士洗面奶……她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品牌，犹豫了一下，选了最普通实惠的那种。走到内衣区，看着挂着的男士内裤和背心，她脸上有些发烫，但还是深吸一口气，根据记忆里陆时与高大挺拔的身形，估摸着对营业员比划了一下：“大概…一米八五左右，偏瘦，但不算单薄。”
营业员是个中年阿姨，了然地笑了笑，熟练地拿了一盒XL码的纯棉内裤和一件同码的白色背心给她。“这个尺寸，高高瘦瘦的小伙子穿肯定合适。”
“谢谢。”温寻低声道谢，把东西放进篮子。想了想，又去服装区拿了一套灰色、看起来宽松舒适的运动短袖和及膝短裤，同样是XL码。
最后，她走到食品区，拿了几袋速食面包、桶装泡面、独立包装的火腿肠和卤蛋。结账时，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数字，她心里还是抽了一下。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花了她近两百块，够她好几天的饭钱了。她咬了咬牙，还是支付了。
拎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回到出租屋，陆时与还维持着她离开时的姿势，只是耳朵敏锐地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给你买了些日用品和换洗衣服。”温寻把袋子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都是最普通的，你将就一下。”她又把装着食物的袋子放到角落的小桌上，“这里有些面包和泡面，你要是饿了可以自己吃。”
陆时与沉默地“看”着袋子的方向，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低声道：“谢谢。这些…以后我会一并还你。”
“嗯。”温寻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你要不要…先去洗漱？”她顿了顿，补充道，“你身上有些伤口，最好不要碰水。需要…帮忙吗？”
这话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陆时与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冷峻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神色。他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之前在门口伤重虚弱，加上骤然失明带来的方向迷失和恐慌，才显得那样无助。此刻休息了一会儿，缓过些力气，以他从小被培养出的、远超常人的适应力和独立性，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在一个女性面前，展露更多脆弱。
他摸索着站起身，凭着他进来时对房间布局的短暂记忆和超乎常人的方向感，准确地面向了洗手间的方向。他伸出手，精准地碰到了那个装着洗漱用品和衣物的袋子，提了起来。
“小心地滑。”温寻在他身后提醒了一句，看着他步伐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定地走向洗手间，关上了门。
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温寻坐在外面，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生怕他在里面滑倒或者出什么意外。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又过了一会儿，洗手间的门被打开。
陆时与换上了那套灰色的运动短袖短裤。XL码穿在他身上果然合适，短袖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臂膀线条，短裤下是笔直修长的小腿。湿漉漉的头发被他随手拨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完整的五官，没有了血污的遮掩，那份逼人的俊美更加突出，只是苍白的脸色和失焦的双眼，为他平添了几分易碎感。
他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似乎在适应外面的空间，然后才慢慢走出来，方向准确地朝着沙发的位置走去。
“你的伤口…”温寻注意到他短袖袖口下露出的纱布边缘有些潮湿。
“没关系。”陆时与简短地回答，在沙发上坐下，将换下来的昂贵衣物折叠好——动作流畅得完全不像个盲人——放在沙发角落。“我会注意。”
这一晚，温寻几乎没怎么睡踏实。她在里间的床上，能清晰地听到外间沙发上偶尔传来的细微翻身声。两个人，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各自怀揣着心事和警惕，在这间破旧的一居室里，度过了第一个共处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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