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碎银和那张印着私印的纸条，被苏凌月用一块粗布包好，放在了东宫书房那张紫檀木书案的角落。
火盆里的炭火依旧烧得很旺。
苏战和苏凌月戴着那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穿着那身屈辱的城卫兵甲胄，如同两尊没有灵魂的雕像，立在书架的阴影里。
赵辰没有看他们，也没有看那个“投名状”。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件病弱的貂裘斗篷重新披在了身上，又恢复了那副弱不禁风的太子模样。仿佛刚才那个气场迫人、谈论着数万将士生死的冷酷决策者，只是一个幻影。
“一个被圈禁的‘谋逆’皇子，竟还有本事在外面拉拢城卫兵……”苏战那沉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讽刺，“殿下这出戏，演得真是‘滴水不漏’。”
赵辰缓缓地转过身，走到火盆边，伸出他那双苍白修长的手烤着火。
“苏战。”他的声音也恢复了那种虚弱的、带着喘息的调子，“你以为，本宫让你们去白马巷，只是为了看一出‘拉拢’的好戏吗？”
苏战一愣。
“你错了。”赵辰拿起火钳，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噼啪”一声溅起，“本宫是让你们去……习惯。”
他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苏战。
“习惯你们的新身份。习惯你们不再是那个受万民敬仰的‘苏小将军’。习惯……你们如今只是本宫养在阴影里的两条狗。”
“你！”苏战的拳头瞬间握紧，甲胄发出了“咯吱”的摩擦声。
“哥。”苏凌月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同样冰冷。
苏凌月上前一步，那张平凡的面具让她整个人都显得黯淡无光，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殿下说得对。是我们……还没习惯。”她微微躬身，“不知殿下对这个‘投名状’，可还满意？”
赵辰终于将目光从火盆转向了桌角那个粗布包裹。
他没有碰。
“赵弈……不足为虑。”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那不是一个皇子，只是一只已经被拔了牙的野狗，“他如今不过是父皇用来敲打本宫的另一颗棋子罢了。他蹦跶得越高，只会死得越快。”
他重新坐回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太师椅上，端起了小安子刚奉上的热茶。
“你们的第一桩差事，做得很好。”他喝了一口茶，暖意让他那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一线天’的战报，三日后会到京城。届时……朝野震动，父皇才会真正意识到，他那把‘龙鳞卫’的刀，已经钝了。”
“而本宫，也该为他老人家……物色一些新的、更锋利的刀了。”
苏凌月的心猛地一沉。
「一线天的败仗……就是他用来染指军权的投名状！」
他用苏家的“死”换来了插手“龙鳞卫”的契机。
他用一场边关的“败仗”换取插手“军务”的权力。
好一个赵辰。
“殿下深谋远虑，臣女……佩服。”苏凌月的声音里不带半分感情。
“这只是开始。”赵辰放下了茶杯，似乎对他们的“服从”很是满意。
“你们的第二个‘差事’来了。”
他从小安子手中，拿过了一份烫金的帖子。
“三日后，是新科进士的‘琼林宴’。”
琼林宴。
苏凌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当然知道琼林宴。那是大夏王朝最负盛名的宴会，是皇帝为了彰显皇恩浩荡，特意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庆功宴。能参加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是未来朝堂的栋梁。
前世，她还曾幻想过，若是赵弈登基，她身为皇后，也能去那琼林宴上，看一看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殿下，”苏凌月不解，“琼林宴是文臣的盛会，与我们……有何关系？”
“平日里，自然是没关系。”赵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但今年的琼林宴……关系很大。”
他将那份帖子扔在了苏凌月面前。
“三弟虽然被圈禁，但他的人……可没闲着。”赵辰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今年的科举，从主考官到副考官，过半都是他的人。而那位新鲜出炉的‘状元郎’，更是他三年前就埋下的棋子。”
“什么？！”饶是苏战，此刻也忍不住失声。
科举舞弊？！
这在任何一个王朝，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滔天大罪！
“他疯了吗？！”苏战怒不可遏，“科举是天下寒门唯一的出路！他这么做，是要断了大夏的根基！”
“根基？”赵辰笑了，那笑声里满是嘲讽，“苏战，你还是没懂。对赵弈那种人来说，‘根基’不重要，‘赢’才重要。他要的，是未来三十年，朝堂上下的官员，都出自他的‘门下’。”
苏凌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她终于明白，赵辰为何说赵弈“不足为虑”了。
因为赵辰，早已将他这位“好三弟”的下一步棋……算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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