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
如同熔岩般的炽热洪流，蛮横地冲入冰冷死寂的躯壳，带来的不是舒适，而是近乎撕裂的剧痛。每一寸断裂的经脉，每一块破碎的骨骼，每一丝濒临湮灭的神魂，都在这一刻被那磅礴而霸道的妖帝精血强行冲刷、浸润、粘合。
“呃……”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喉咙最深处的气音，从陈长生几乎石化的唇间逸出。
这细微的声响，却让跪伏在一旁的小黑猛地一震，那双熔金血瞳骤然亮起，死死盯住陈长生的面庞，连周身燃烧的帝血光芒都为之摇曳。
痛楚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陈长生沉寂的意识。但这痛苦，却如此…真实。它粗暴地将他从那片绝对的、令人绝望的虚无冰冷中拽离，狠狠地摁回了这具残破不堪的皮囊之中。
沉重的眼皮颤抖着，挣扎了数次，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野模糊而血红，仿佛隔着一层流淌的血瀑。他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脸。脸色灰败，嘴角残留着金色的血痕，那双熟悉的熔岩瞳孔此刻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崩溃的恐惧？
是小黑…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虚空的漂流，冥尊的低语，还有那不顾一切撞入死寂的燃烧身影…
“小…黑…”
他再次尝试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得如同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但小黑听见了。
这位统御北境、桀骜不驯的妖帝，此刻竟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中，身体猛地前倾，又强行克制住，生怕碰碎了眼前人。他喉咙滚动，发出的声音同样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主人！您…您醒了！”
陈长生没有回应，或者说，没有力气回应。他只是极其缓慢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无数伤口，带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但吸入肺部的，不再是虚无的死寂，而是带着小黑灼热妖元的气息，以及…远方飘来的、极其淡薄的…血腥与焦臭？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越过小黑，看向四周。
依旧是那片冰冷的陨石，依旧是无尽的混乱虚空。但似乎…又有些不同。远处能量风暴的嘶鸣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些更加尖锐、更加混乱的法则悲鸣，仿佛来自某个极其遥远的方向。
小黑的情绪通过那源源不断渡来的妖元清晰地传递过来——焦急、悲痛、愤怒，还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紧迫感。
陈长生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微弱神念，如同脆弱的丝线，轻轻触碰到小黑渡来的妖元洪流。
不需要言语。
一瞬间，无数混乱而惨烈的画面顺着那神念的连接，强行涌入陈长生的脑海！
——血色浸染的天空，破碎的山河大地上，冥狱军团如同蝗虫过境，进行着最后的、毫无抵抗的屠杀与收割。生灵的哭嚎已然微弱，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绝望。
——楚山河浴血的身影独自屹立于崩塌的帝关之上，玄色战袍尽碎，帝躯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死死挡在最后一条通往生灵聚集地的裂缝前，对面，是数位气息恐怖、形态各异的禁区至尊…
——最后那一刻，楚山河回头，似乎望穿了无尽虚空，看向某个方向，染血的嘴角扯起一个极其轻微、带着无尽遗憾与释然的弧度，然后…整个帝躯轰然燃烧，极尽升华，化作最后一击，与一位冲得最前的至尊同归于尽，璀璨的光辉短暂照亮了血色苍穹，随即彻底黯淡…
——帝关…彻底崩碎。最后的防线…破了。
画面戛然而止。
陈长生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暗沉的淤血不受控制地涌出嘴角。
他闭上了眼睛，胸腔剧烈起伏，那刚刚被妖血暖化的心脏，仿佛再次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碾磨，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山河…
那个曾视他为半师，热血未冷，始终坚信能为人族开辟新天的少年…最终，还是走上了这条帝陨之路。
为他曾经守护的，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无尽的悲凉与沉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刚刚复苏的意识。
小黑感受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渡入妖元的速度更加小心翼翼，声音带着压抑的悲愤：“主人…动乱末期的清算…太快了…我们…没能…”
陈长生缓缓抬起一只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止住了小黑后面的话。
他的手枯瘦如柴，皮肤灰败，覆盖着细密的裂痕，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但他还是艰难地、一点点地，握紧了。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帮助他对抗着那几乎要将神魂都撕裂的悲恸与虚无感。
他再次睁开眼。
眸中所有的痛苦、迷茫、乃至被冥尊断言为棋子的冰冷绝望，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压下，碾碎，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的平静。
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是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冰。
他看向小黑，目光落在对方依旧在不断淌出帝血的胸膛，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
“停下…你的血。”
不是感谢，不是关怀，而是一道命令。
小黑一怔，下意识想要反驳：“主人，您的伤…”
“停下。”陈长生重复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让小黑无法抗拒的意志。
小黑咬咬牙，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按在胸口的手，那燃烧的帝血洪流渐渐止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躯摇晃了一下，强行稳住。
陈长生感受着体内那不再增加的妖元，虽然伤势依旧沉重得可怕，但至少，不再恶化。他依靠着小黑先前渡入的庞大生机，勉强维系着这残躯不灭。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试图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小黑立刻上前搀扶。
依靠着小黑的支撑，陈长生终于半坐起身，目光穿透遥远的虚空，望向那传来血腥与法则悲鸣的方向。
那里，是他来的地方。
是动乱的终点。
也是……故人陨落之地。
残躯重燃，旧殇新痛。
血讯传来，心海覆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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