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亿万把烧红的锉刀，从灵魂最深处开始磋磨，瞬间席卷了每一寸血肉，每一分神识。
燃烧生命本源。
这绝非斗法时燃烧精血那般简单，那是将自身存在的根基、将万载寿元凝聚的命源，毫无保留地投入焚炉，换取刹那最极致的绽放！其带来的痛苦，远超肉身承受的极限，直抵真灵本质。
陈长生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灰色裂痕，仿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鲜血不再是流淌，而是从每一道裂痕中疯狂喷溅、蒸发，化为精纯的生命能量，汇入那狂暴的燃烧洪流之中。他的面容在极致的痛苦下扭曲，却又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近乎神圣的平静。
左臂的焦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右腿断口处那惨白的湮灭冰晶，竟被这由内而外爆发的、更加霸道的寂灭能量强行逼退、消融！
代价是巨大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支撑他跨越无数时代、见证沧海桑田的“长生”根基，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消逝。万载寿元，如同被点燃的柴薪，疯狂消耗。神魂传来仿佛要被彻底撕裂、融化的剧痛，意识核心那一点不灭灵光都在摇曳，变得黯淡。
这是一种自我毁灭。
但他眼中那疯狂而平静的光芒，却愈发炽盛。
值吗？
为了那几个素不相识、朝不保夕的孩童？
为了心中那一点突如其来的、可笑的愤怒与不甘？
赌上这被诅咒却又真实不虚的永恒生命？
理智告诉他，愚蠢至极。万载修行，一朝尽丧，只为刹那虚妄。
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声音，在疯狂地咆哮——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长生！
若长生只为见证无穷无尽的失去，只为在这绝望的世道冷眼旁观，那这长生，有何意义？！不如焚尽于此，换一个念头通达！换一个……问心无愧！
那远处孩童眼中微弱的希冀，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万古以来的苍白与虚伪。
他受够了！
受够了只能送葬！
受够了这该死的孤寂！
受够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哪怕只能改变一丝一毫，哪怕只能让那星火多闪烁一瞬，他也要——斩出去！
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决绝，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呢喃，消散在喉咙深处，混合着鲜血与破碎的内脏。
“……便如此吧。”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的宣言。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琉璃破碎般的……决绝。
下一刻，他放弃了所有抵抗，放开了对那狂暴燃烧的生命本源与寂灭能量的所有约束，任由它们如同脱缰的洪荒巨兽，沿着手臂的经脉，轰然涌入那柄剧烈震颤、嗡鸣不止的柴刀之中！
柴刀仿佛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暗沉的刀身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之前若隐若现的暗金纹路骤然亮起，如同熔岩流淌！刀柄处那变得深邃的木质纹理，疯狂吞噬着涌来的力量，变得越发幽暗，仿佛连接着无底深渊！
刀，还是那柄刀。
但其上散发出的气息，却已然天翻地覆！
那是一种……凌驾于在场所有魔物、甚至那三尊化神头目理解范畴的……终极死寂！并非冥域力量的污秽与暴虐，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接近“万物终结”本源的……寂灭！
嗡——！！！
柴刀发出的嗡鸣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充满穿透力，不再是渴望，不再是欢愉，而是一种饱饮力量后的、冰冷的……苏醒！
陈长生残破的身体被这股力量反冲得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但他那只剩焦骨的左手，却异常稳定地、死死地握住了滚烫的刀柄。
手臂抬起。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仿佛牵动了整片天地的死亡法则。
他没有去看那呼啸而至的幽冥长戟，也没有去看那再次喷发的骸骨湮灭炮。
他的目光，越过了扑到近前的狰狞魔物，越过了那三尊庞然大物，甚至越过了这片令人绝望的魔土。
仿佛看向了极其遥远的虚空。
看向了那无数张在他万载岁月中，出现又消逝的……面孔。
柳依依温柔的笑靥。
铁山豪爽的承诺。
苏瑶狡黠的眼神。
楚山河决绝的背影……
最终，所有的面孔都模糊了，消散了。
唯有一声叹息，仿佛跨越了万古时空，在他心间缓缓回荡。
长生一叹，万古同悲。
此刀过后，不问归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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