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那句“都长这么大了”之后,再次陷入了凝滞。
只是这一次的凝滞,不再是因为帝威的压迫,而是某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言喻的情感洪流,在这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无声地汹涌澎湃。
黑羽妖帝——小黑——低着头,宽厚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那身象征无上权柄与力量的帝袍,此刻仿佛失去了所有光泽,只是无力地披挂在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疲惫不堪的灵魂之上。
压抑的、近乎哽咽的抽息声,低低地回荡着。万载的追寻,万载的厮杀,万载的孤寂等待,无数个日夜的期盼与恐惧交织……所有的一切,都在见到眼前之人、听到那声平淡问候的瞬间,化作了决堤的洪流,冲垮了身为帝者的所有心防。
一滴晶莹的、与那苍白冷峻面容截然不同的温热液体,终于挣脱了束缚,从低垂的眼睫末端滑落,滴落在焦黑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那不是泪,是墨。
是积压了万载岁月、浓得化不开的思念与孺慕,终于找到了出口,具现而成的痕迹。
楚山河——陈长生,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跪在面前、情绪失控的妖帝。
他脸上的神情依旧平淡,仿佛万古不变的深潭。但那双向来沉寂、看透了太多生死别离的眼眸深处,终究是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就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纵然未能激起惊涛骇浪,却也带来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看到了那滴坠落的“墨”,也感受到了小黑那几乎要将他自身都点燃的激动情绪。
他没有立刻上前搀扶,也没有温言安慰。
只是静静地等着。
仿佛在等待一场下了万年的暴雨,自然停歇。
许久,小黑的颤抖渐渐平复,只是肩膀依旧微微耸动,不肯抬头,似乎不敢,也羞于让主人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陈长生这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中,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时光重量,让周围的空间都随之微微荡漾。
叹息中,有恍然,有感慨,有一丝极淡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歉疚?
他缓缓抬起那只没有握斧的手。手上沾满了血污、污泥,还有方才被骨刺划伤留下的黑紫色毒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就是这样一只手,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后的平静,轻轻地、落在了小黑低垂的、戴着帝冠的头顶。
动作有些生疏,甚至带着几分久远记忆被重新翻出后的迟疑。
但最终,还是如同无数年前,在那个山谷里,他最后一次沉睡前,轻轻拍打那只聒噪小黑鸦的脑袋一样。
只是这一次,触感不再是毛茸茸的温暖,而是冰凉顺滑的帝冠和其下微凉的发丝。
“好了。”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平和,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与遥远的过去某一刻重合。
“都已是称帝做祖的人物了,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长辈看着自家最有出息却也最让人心疼的孩子的无奈。
这句平淡的话,却比任何安慰都更有效果。
小黑猛地一震,仿佛被点醒。是啊,他是黑羽妖帝,统御万妖山脉,是足以令冥尊侧目的存在!他不能在主人面前,尤其是在这危机四伏的战场上,一直如此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那磅礴的妖帝威压瞬间内敛,虽然依旧激动,却强行找回了属于帝者的冷静与自持。
他抬起头,脸上泪(墨)痕犹在,眼眶微红,但那双金色的瞳孔已经恢复了大部分清明,只是其中的孺慕与狂热丝毫未减,反而因为强行压制而显得更加炽烈。
“主人教训的是!”他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却坚定无比,“是小黑失态了!请主人责罚!”
他依旧跪着,姿态恭敬无比。
陈长生收回手,目光扫过周围。
因为小黑的突然降临和下跪,这片区域仿佛被无形力场隔绝开来,无论是妖族、魔物还是人族,都下意识地远离,不敢靠近,也不敢窥视。但远方的厮杀并未停止,冥尊的威胁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他的时间不多,小黑的时间,恐怕也不多。
“起来吧。”陈长生缓缓道,目光重新落回小黑脸上,“如今……你叫什么?”
他记得它叫小黑,但那更像是随口取的小名。万载过去,既已成帝,必有帝号。
小黑闻言,立刻恭敬回答:“回主人,小黑之名乃主人所赐,便是小黑永世的名号!至于外界……”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了几分,“万妖共尊,称我‘黑羽’。”
黑羽妖帝。
陈长生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名字,于他而言,从来只是代号。
“你如何寻到我的?”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万载时光,天地剧变,他沉睡了又苏醒,更换了无数身份和容貌,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来路,这只当年山谷里的小乌鸦,是如何精准地找到这片战场,找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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